誅魔陣法蕩開了魔氣, 整個魔宮的上空,結界被震得粉碎。
虞禾懊惱道:“我的魂識還在他身上。”
她方才實在是心急了,沒等謝衡之徹底重傷, 便急切地抽取神識, 既不能一舉成功,現如今動靜已經引起了那些魔眾的注意, 再想拿回來就難了。
法陣金光大作, 隱隱有肅殺之氣。
“你如今的身份非同一般, 魂識一事便交由我……”霽寒聲說著,又用咒術試了一番, 確認她身上沒有追蹤的術法,這才鬆了口氣。
虞禾立於風中,遠遠望去, 能看到突兀的婆羅山。
她不知道怎麼的, 心上越來越悶。
想到謝衡之方才痛苦的神色, 或許這一次他真的在劫難逃, 可他落到今日……這不是她所期望的局麵。
猶豫了好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說:“謝衡之非死不可……要是你們廢了他的修為……”
霽寒聲麵色嚴肅, 問她:“你想放他一條生路?”
見虞禾竟也開始猶豫不定,霽寒聲擔憂她與謝衡之朝夕相處,不禁舊情複燃, 語氣便沉了下去:“你應該很清楚, 你在他身邊, 注定永無寧日, 你們不會有好結果。”
想到虞禾沒有經曆過九境中人被謝衡之嚇到聞風喪當,人人自危的那些時光,他又覺得, 自己或許對虞禾太過嚴苛。
畢竟就連九境中的正道修士,都有些人會因謝衡之那張英俊的臉,感歎幾句他的癡情。
這世上,隻要有一張好看的皮相,又有一個看似真性情的苦衷,但凡禍事沒有輪到他們頭上,即便是謝衡之這樣的魔頭,也有的人願意給予寬宥。
正因他記得虞禾的慘死,記得虞禾站在長階上,身負霞光,對未來無限期冀的模樣,他才更加痛恨謝衡之的所作所為。
破壞對這種人來說太過輕易,如此不值一提,他根本不會懂得珍惜。
虞禾說完也覺得自己太天真了,回頭看向不遠處的結界,說:“謝衡之身中劇毒,你們有多少把握?”
“中毒?”霽寒聲沒料到還有這一層。“是你嗎?”
她垂下眼,輕點了下頭。
各大仙門都在忙著鎮壓魔亂,此回來魔域是為了試探謝衡之如今的勢力,若能將他重傷,也好拖延魔族在九境作亂。
至於將他一舉鏟除,霽寒聲其實不報多大希望。
“謝衡之如今有梅芳遠與烏山魔母相助,即便是重傷,我們也隻有六成勝算。剩下的,還要看天運。”
二人正說著,忽然間門,隻見誅魔陣法的光芒忽然黯淡了下去。
轟隆一聲巨響後,數道魔焰衝天而起。
霽寒聲持劍擋下巨大的衝擊,震蕩的氣浪之下,有高台樓閣瞬間門崩塌。
虞禾的婚服被這道氣浪猛地掀起,層層疊疊的衣裙宛如在夜幕下綻開的紅蓮。
發髻上的步搖劇烈地搖晃起來,冰涼的珠翠撞擊著,發出令人不安的輕響。
霽寒聲頓覺不對,忙拉過虞禾,說道:“我們走。”
——
魔宮之中,流淌的墨火,如同蔓延的黑夜,猙獰著將法陣撕開,無論是修士還是妖魔,都在這團可怖的火焰下化成灰燼。
一個人影就站在烈火中,任由火焰舔舐著他的大紅喜袍,卻無法留下一絲痕跡。
玉玲琅跟在謝衡之身後,小心翼翼避開那些墨火,忍不住問:“魔主分明早知曉那女子的心思,為何還是……”
毒素在謝衡之麵上留下的黑色紋路正在漸漸消褪,他冷著眼擦去唇邊血跡,聽到玉玲琅的話,隻漠然地睨了她一眼。
他是知曉,就連有賓客心懷不軌,他也早有預料,所以才能讓梅芳遠提前提防。
但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裝作一切都好,就連虞禾助鶴道望殺他,他都可以不再提起。
公儀蕤曾說,每一個女子都會為一場轟轟烈烈的婚宴而歡喜,或許虞禾也是同樣。從前在凡間門的時候,她望見彆人成親,總是要湊熱鬨擠過去看上兩眼。
他以為自己這麼做,虞禾會喜歡。
虞禾是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即便她做下決定,再一次將劍鋒刺向他,他也絕不會有怨言。
隻要她眼中也有痛楚,也有掙紮猶豫,至少要讓他知曉,虞禾這麼做隻是因為立場,而不是當真對他沒有了情意。
隻要她回過頭,為他流一滴眼淚,他都不至於像此刻一般心火洶湧。
比起她決絕的眼神,那些毒物所帶來的的痛楚,不及這萬分之一。
謝衡之發現此刻的自己,竟是如此可笑,如此卑賤。
玉玲琅見謝衡之眼神可怕,充血的眼眸紅到快要滴血,再加上這身喜服,像極了從畫裡爬出來的陰森豔鬼,她頓時不敢再多問。
謝衡之抬起手,掌心中一團黑氣化為蝴蝶,倏爾間門展翅飛走。
“世上任何的蠱毒,你都有,是嗎?”他平複著體內狂亂的魔氣,
“還請魔主吩咐。”
“落魄草,天亮之前,能帶回來嗎?”
“這是自然。”
玉玲琅不禁暗中幸災樂禍,什麼時候謝衡之也落到這種地步了,千方百計要人家活過來,結果做了這麼多,對方根本不領他的情,一門心思要他去死,還要自欺欺人到用落魄草這種東西。
當真是天道好輪回,再風光無兩的人,終也要嘗到挫敗的滋味兒。
——
離開了魔宮的地界,虞禾有一次見到了那些揮之不去的煞鬼,嗅到修道之人身上的靈氣,眾多魔物便蜂擁而上,想要將他們啃食殆儘。
為了不礙事,虞禾扔掉了繁重的頭冠與釵環,決定趁此機會先送霽寒聲出魔域。
然而正當他們殺了一波擋路的魔物後,忽然又有殺招從身後襲來,斷流的劍風立刻將其擋下。
魔域的天空似乎總彌漫著暗紅的霧氣,連皎潔的明月都像是覆了一層紅色的薄紗,朦朧而詭異地掛在夜幕上,散落些慘淡的月光。
虞禾就借著這月光,看清了來人的臉。
“蕭停?”她都要被氣笑了。“怎麼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