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2 / 2)

煉劍 白糖三兩 13258 字 8個月前

虞禾開始乞求回憶也好,幻像也好,隻要能讓她快些醒來,每當冰冷的刀刃割下付音的血肉,她便覺得渾身一陣發冷,這些人渾濁的眼中泛著血絲,盯著虞禾的目光,漸漸從愧疚與不忍,變為貪婪和迫切。

虞禾見到有些人來了第一次,又來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

付音好像徹底從拯救他們的恩人,成了待宰的豬羊,百姓們的臉上,一開始還有歉疚,到了後來幾日,眾人漸漸變得麻木。

付音的胳膊已經徹底成了白骨,上麵掛著些猩紅的血絲,身體其他位置也都有大小不一的傷。

虞禾可惜自己隻能注視著一切,卻無法與過去的付音對話,至少在這樣的時刻,不該讓付音孤身一人承受。

她甚至覺著,如此被折磨,能早些死去也是好的。實在是太疼了,她被劃上一個口子都疼得喘不過氣,付音是怎麼忍受過來的?

沒有聽同修的話,放棄保護朱雀城的百姓,她會後悔嗎?要是早些走,以她的修為還能活下來,這一城百姓的死活,她完全可以不管,即便回到中州,仙門上下也都會理解她的抉擇。

可人是沒有辦法預知後來事的,甚至有時候,即便預知了後來事,仍會選擇相同的道路。

虞禾想了想,換做她是那時的付音,她也不想拋棄這麼多人。

每個人的命都很重要,想要好好活著實在艱難。在強悍的魔族麵前,凡人隻是如螻蟻一般弱小的存在,可即便庸碌平凡,脆弱易折,也是每個人僅此一回的人生,不該被輕易碾

碎。

正因為她是個惜命的人,才更能明白怕死的人會做出什麼事。

興許是不想讓付音太早結束折磨,下達命令的魔族將領,命人用丹藥強行吊住了付音的命,讓她血肉再生,不會輕易死去。

然而付音不會因此死去,反而更消減了城中百姓的愧疚心。

仙門的修士,那就是仙人一般的存在,仙人說好了要庇佑凡人,既然不會死,舍棄一些血肉又有何妨。

虞禾隻能看著付音身邊聚集越來越多的百姓,整個石台上都是血,付音疼得昏死過去,又被再一次疼醒。睜眼的時候,身邊圍著正在割她血肉的人,而後方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不知道過了幾個日夜,一切都變得漫長難熬。付音的肉割了又長,長了又割。飽腹過後,更有甚者起了歹意,意圖對付音不軌,趁機輕薄這位高高在上的仙子。

若不是有城中的婦人與老嫗實在看不下去,守在一旁阻止了這些人,付音等就不止是被上下其手。

為了方便剜下付音的血肉,她的衣裳也被劃開了不少,夜裡的時候,有城中的姑娘,悄悄帶來自己的裙衫,小心翼翼替她穿好。

為了不讓年幼的孩童知曉這種事,她所在的石台不許有任何稚子靠近。

對虞禾而言這是一場噩夢,於付音而言卻是真實的痛苦。

她想,以付須臾的能力,即便付音死去,想要知曉付音遭遇的一切,也不算什麼難事。而付須臾選擇留在廢棄多年的朱雀城,苟延殘喘兩千年也要滅絕魔族,必定與付音脫不了乾係。

城中的百姓都認為,付音遲早是死的,與其白白死在魔族手上,不如獻出一些血肉,拯救一城無辜人,他們所有人都會銘記付音的恩情。

更何況那位威震九境的劍神付須臾是付音的師弟,隻要她死了,付須臾也一定會為她報仇。

不止是百姓們這麼想,虞禾也是這樣以為,付須臾聽聞付音死在魔族手裡,必定不管不顧地殺去。

就連付音,也認為等魔族欣賞夠了她的痛苦,便會在仙門趕到之前了結她的性命。

然而令誰都不曾想到的是,在付音經受過七日的折磨後,終於傳來了付須臾平安無事的消息,而很快,他也會立刻前往朱雀城,尋找被困在此地受儘折磨的付音。

魔族的將領來到付音身前,手上的刀刃折射出冷寒的光,照在付音平和的雙眼上。

麵對既定的死亡,她不悲不惱,也沒有任何怨恨。

“你想方設法保護的人,將你當做豬狗一般,你就不恨他們嗎?”看到付音的神情,揚刀的魔族停下了動作。

這也是虞禾想問的話,但她猜想,付音應該是不恨的。

“不恨。”

付音的回答不出所料,虞禾沒有覺得驚訝,魔族的將領也不感到挫敗,他反而生出了趣味,忽然意味不明地大笑起來,而後俯身道:“你一定會恨。”

說著,他收起武器,回過身朝著空曠的長街宣告:“依照約定,我

放過城中百姓,也饒了付音一條性命。”

而後他帶領魔族將士離開了朱雀城,留下被封住靈穴,用鎖鏈束縛在原地的付音。

虞禾覺得疑惑,也不知道魔族是否都這麼陰晴不定,想一出是一出,可按理說,付音並沒有活著回到棲雲仙府,否則她早該取回了斷流,除非其中又發生什麼意外。

很快城中的百姓逐漸聚集在了石台附近,虞禾還以為他們要上前解救付音,然而人越圍越多,卻沒有人立刻上前。

他們臉上是惶恐不安,是對修士的畏懼,以及為自己所作所為的心虛,而不是看到救命恩人劫後餘生的欣喜。

虞禾立刻明白了那個的意思,付音也明白了過來。

她啞著嗓子,艱難地開口:“我不會怪罪你們,為了活下去,你們隻是迫不得已……”

“還不快把人放了,都是我們虧欠了仙子!”

“就是,魔族都走了,還不趕緊放人。”

“你聽她說得好聽,我們割了她的肉,等她好了,還不一個個討回來!張老二一個人就割了十幾塊肉,全拿去換銀錢了!人家能放過你嗎?”

“就是說,李四還占仙子便宜,你沒看她殺魔多厲害,等她好了,一劍下去你九條命也不夠。”

“就算她能放過我們,誰不知那個付須臾愛護他師姐,讓他知道我們乾的事,我們還有命活嗎?”

一時間議論紛紛,原來爭論著要解救付音的人,聲音也被漸漸蓋過,畢竟每個人都是靠著付音的肉才活下來,沒有人敢確定不會招致報複。不僅要替自己著想,還要替家人著想。

所有人都見識過修士的力量,他們不敢想,就是再好的人,哪有被來來回回剜肉,還一點怨恨都沒有的?

虞禾聽到這些聲音,心底不禁泛起絕望,而後她聽見付音的嗓音也開始顫抖。

“我師弟不會那麼做……我不會報複你們。”

百姓們太怕死了,他們恐懼魔族的殘暴,也恐懼修士的力量,沒有人敢相信她的話。

不知是誰先開始,混亂之中,一把菜刀猛地砍在了付音的身上。

虞禾聽到一聲沉悶的響,緊接著更多人撲上來。

日光被人影遮蔽,付音的眼睛被血糊住,虞禾的眼前也像是蓋住一片猩紅的布,隻能看到有人刀起刀落,雜亂而沉悶的聲響,讓她想起了肉鋪裡的屠夫剁肉的動作。

再罪惡的一件事,如果有許許多多的人一起參與,這份罪孽似乎也能被分攤,每個人所承擔的罪孽便顯得微小起來。

虞禾幾乎想要尖叫,她想要立刻醒過來。

這麼多日,她都沒有見到付音軟弱的時候,更不曾聽到她的哭聲。

直到此時此刻,絕望的哭叫聲終於像是尖刺一般,重重地紮進了虞禾的腦海。

——

正值盛夏,又是晌午,太陽刺得人睜不開眼。

路上的學生擠在陰涼下等公交車,天氣本就燥熱,蟬鳴聲吵得人心煩意亂,

路上有學生邊走抱怨,將走神的虞禾撞得歪了一下。

她站穩後,又抬起手,繼續看手上多出來的一枚戒指。

森白的戒指,質感有點古怪,很像石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的,她沒戴過戒指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學趁她不注意搞的惡作劇,她試了試居然沒摘下來。

她把手舉起來,朝著前邊看得時候,餘光看到一個人,長身玉立站在不遠處,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虞禾看到對方的臉,仿佛心臟都漏了一拍,而後她回頭看了看四周,又發現對方好像確實是看著自己。

身邊陸陸續續有人經過,卻沒有一個人朝著男人看過去。

這也太奇怪了?這麼個大帥哥沒人看就算了,穿得像是拍電視劇的,這麼顯眼都沒人看?

虞禾裝作不經意地偷看了幾眼,收斂目光繼續往前走,心裡忍不住猜測是不是最近上網太少了,娛樂圈多了這麼一張臉她都不知道。還是說真帥哥也會冷門,居然沒有一個人認出來?

正等她與那人擦身而過,猶豫著要不要回頭再看兩眼的時候,忽然聽到那人開口了。

“虞禾。”

他喚出她的名字,卻像是發出了一聲無奈的輕歎。

看到虞禾驚愕地轉過身,謝衡之這才確定,虞禾不是在裝作認不出他。

如同顧微所說的那般,在幻夢中心誌不穩,會讓虞禾再次掉落夢境。

隻是上一個夢境屬於付音,而這次的夢境屬於她自己。

沉溺夢境越久,要醒來就會愈發困難,他必須將虞禾早些從夢中喚醒。

“你認識我?”

虞禾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或許是因為天氣太熱,讓她的臉頰有些泛紅。

謝衡之走近她,無比自然地接過她的書包,說:“我是特意來找你。”

他說完後,就見到虞禾的表情上隻寫著一句話:這人是騙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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