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衡之曾經在虞禾的隻言片語中,了解過她那個與眾不同的異界。隻是當他來到虞禾的幻夢中,親眼見到她過去生活的地方,又是另一種感受。
正如虞禾本人一般,她的過去也是難以捉摸,更無法掌控。
他越是想要貼近她,就越是發現兩人的距離遙遠。
這個世界的虞禾,無論是相貌還是年紀,都與另一個世界不同。然而就在一群熙熙攘攘,穿著同樣校服的學生中,謝衡之幾乎是一眼便認出了她。
“這裡是你的夢,隻要你想,我可以帶你出去。”謝衡之不想讓虞禾害怕,他垂下眼,儘量使自己顯得親和友善。
虞禾沒有明白他的意思,目光閃躲地往後退,眼睛時不時瞥向他手上的書包,苦惱著如何奪包跑路。
謝衡之一隻手拎著包,另一隻手隨意地搭著,拇指輕輕摩挲過冰涼的戒指。他打量著眼前戒備中的虞禾,猶豫是否要用些極端的法子。
光陰似箭能回溯人的過往,記憶會附在箭矢之上,如此就算付須臾不肯說,他們也能用這支箭窺探到他的記憶,查出他背後到底有多少陰謀。
奈何事先未經過商議,動手的時候果真出了岔子。
謝衡之一見虞禾出事,立刻回身去看她。
隻得暫且將付須臾用劍陣困住,而後交給柳汐音他們。依照顧微的說法,中了光陰似箭後想要喚醒並不難,他隻需殺了夢中的虞禾,咒術便可瓦解。
隻不過進入光陰似箭的幻夢與普通的幻象不同,無論有多高深的修為,闖入旁人的夢境也會化為案板上的魚肉,倘若在夢中受傷,現世的身體也會受到傷害,更有甚者會死在夢中。
謝衡之信不過他們,選擇親身進入虞禾的夢境。
更重要的是,他也想知道,虞禾會夢到什麼,是否會與他有關。
現在看來,顯然是與他沒什麼乾係,不過也好,至少能看到另一個模樣的虞禾。
眼前的小姑娘往後一退,腦後的馬尾辮也跟著揚出一個靈動的弧度。
她皺著眉,不解又無措,隻當眼前人是個好看的神經病。
“我的書包,你……你給我。”
謝衡之見她麵色不安,原本出劍的念頭又被按捺住了。就算隻是夢,他也不希望再殺虞禾一次。
他沉默片刻,還是將虞禾的書包遞了過去。
她原本是沒報什麼希望的,沒想到對方真的能將書包還她,幾乎在抓到書包的立刻,她便拔腿朝著公交站跑去,然後迅速上了一輛公交車。
公交的車門合上,她還心虛地低下頭,然而公車發動之時又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他。
謝衡之站在原地看著,既沒有追過去,也不顯得惱火。他就知道虞禾會這麼做。換了一個身體,另一個世界的她也是一點也不變。
——
虞禾坐在公交上惴惴不安,終於到了家附近,看了眼身後沒有奇怪的身影,立刻快步往家趕。
一直到她打開門坐在屋子裡,才開始回想起校門口遇到的怪人。她不明白為什麼對方能知道她的名字,還說什麼夢不夢亂七八糟的,一副和她很熟的樣子。
長成這樣做什麼不好,為什麼要當騙子?再說了她一個一窮二白的高中生,騙她能有什麼用,難不成真的是腦子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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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禾歎口氣,決定不再想了,反正下午也不用去學校。然而等她平靜下來,才發現家裡靜悄悄的,隻有她自己。
她跑去臥室拿出手機解鎖,才發現媽媽給她發的短信中說奶奶生病了,媽媽要帶著弟弟去看望,今天可能不回來了,讓她自己做點東西吃。
虞禾看完以後,坐在原地好一會兒沒有動。
畢竟媽媽是再婚,她跟新爸爸的親戚並不熟悉,這種事不讓她去也避免尷尬。
可惜今天是她的生日,她還以為爸媽至少會有一個人記得。結果爸爸那邊沒有消息,媽媽也出門了不在家。
虞禾躺在床上不吭聲,心底的失落就像潮水一般湧上來,她的整個胸腔似乎都灌滿了酸澀,沉甸甸的委屈讓她眼眶不禁微微發熱。
原本遇到怪人,她還想找媽媽說。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有人敲門,立刻跑過去打開。
然而門開了,看到的卻是一張讓她惶恐的臉。
謝衡之歎氣,說:“你住的地方很高。”
虞禾連忙就要關門,卻被他用一隻手輕輕擋住,說:“我能找到這裡,說明我想要進來,其實輕而易舉。”
謝衡之見虞禾仍舊擔心他是壞人,輕歎口氣,隨後手指輕抬,虞禾手指上的骨戒瞬間化為劍影,漂浮在虞禾身側嗡嗡輕響。
她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謝衡之順勢走進屋將門關上。
“回去。”
他淡淡一聲過後,破妄又回到了骨戒之中,
虞禾傻愣愣地盯著他,問:“我是在做夢嗎?”
“不全是。”謝衡之的目光在屋子裡輕輕掃過。“這是你長大的地方?”
與他所想的很不一樣,也的確如她所說的一般,是個與九境截然不同的異界。
而虞禾還沉浸在方才的驚愕中,不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抬起手,問:“剛才那個是劍嗎?你是神仙還是妖怪?為什麼你要來找我?”
“我叫謝筠,字衡之。”
光陰似箭重現的是虞禾的過去,隻不過謝衡之用入夢術,強行乾擾了這一切。謝衡之將自己的手抬起來,給她看無名指上的玄玉戒指。
“這是你親手為我戴上。你告訴我,在你的故鄉,男女成婚之時,要為彼此戴上戒指,以表忠貞不渝。”
“你在說什麼?是不是認錯人了?”虞禾整個人都懵了,怔愣道:“我上輩子跟你結婚了?不會真的有前世今生吧?”
她第一反應就是最近看的網文,那些前世姻緣來來回回的糾纏,她從來沒想到這些東西有朝一日會落到自己身上。
謝衡之看她在胡思
亂想,低笑一聲?_[(,說:“不是前世的你,是往後的你,我們現在是在你的過去,此時你我並不相識。”
虞禾原本就覺得匪夷所思,現在被說的更茫然了,坐在沙發上狐疑地打量著他。
“那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為了帶你回去。”
幻夢中的虞禾,仍是年幼時一無所知的她,想要向她說清往後發生的事並不容易,更何況她也未必能接受,謝衡之隻希望選一個不太傷她的方式讓她醒來。
“回到哪兒去?我不懂你的意思。”虞禾繼續問他。
“不必懂”,謝衡之在她身邊坐下。“你隻要知曉,我不會害你。”
虞禾臉上的茫然並未因此減少,而謝衡之已經十分自然地換了一個話題。“你方才是有傷心事?”
謝衡之這個怪人的到來,將她原本的失落都衝淡了不少。“我今天過生日,我親爸爸不管我,我媽媽有事也給忘了。”
“你在這裡,過得也不好嗎?”謝衡之低眉看她,溫聲細語的寬慰,又像是誘哄一般。“那不是你的過錯,若你願意,還有更好的選擇。”
“也不算不好。”虞禾仔細回想,也沒收到過苛待,隻是人人都希望自己是被偏愛的那一個。她輕歎口氣,說:“就是覺著他們不太在意我。”
他問:“倘若有朝一日,你被萬人矚目,想要的都能得到,有人會在意你,千千萬萬的人都不及你一個,你願意嗎?”
謝衡之的眼睛緊盯著虞禾的臉,不想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留在被人在意的世界,隻要你想,輕易便能做到。”
虞禾沒多想,立刻問:“那有我媽媽和我的朋友嗎?”
“你會有其他的師長和朋友,他們會同樣待你好。”
“你也是嗎?”虞禾看了眼謝衡之的臉,麵上又是一陣發熱。
“我與他們不同,我是你的夫婿,是這個世上最喜愛你的人。”
她捧著發熱的臉喃喃自語:“這都什麼啊……”
“你願意嗎?”謝衡之重複了一遍。
虞禾看向他的臉,發現他的語氣雖然溫和,眼神卻是淩厲的。她以為這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問題,而他卻顯得很認真,似乎想要急切地確認什麼。
謝衡之早在虞禾想辦法抽取魂識得時候便知曉了,她一直在想儘辦法回到她的世界,甚至連她的死而複生,都隻是他的一廂情願。
他一意孤行,從舉世矚目的仙首成為聲名狼藉的魔頭,自以為能夠留住虞禾,讓她的一切心願都圓滿。
可實際上……
“我不願意。”
少女的聲音明朗又清晰,不摻一絲猶豫。
“你說的那個世界是挺好的,但我現在這樣也不差……我的媽媽和我的好朋友都在這兒,我哪兒也不想去,這裡才是屬於我的地方。”
她感覺自己的回答應該不是謝衡之想要的,說完以後他也許會有點不高興,於是偷偷打量他的眼神
,卻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
謝衡之眼底並沒有責怪,隻是注視著她,似乎在想什麼東西。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也好。”
“好什麼?”虞禾都要被他說迷糊了,她怎麼一點也不懂這個人的意思,她真的是在做夢吧。
“而且”,她睜大眼,亮盈盈的眸子盯著他,好奇道:“我為什麼會跟你成親?你好像很厲害,但我什麼也不會呀?”
謝衡之想了想,說:“說來話長,你可以當作是一見鐘情。”
這些東西離虞禾太過遙遠,她聽著就像在聽故事。“但我為什麼會去你的世界,你遇到的我長得很漂亮嗎?會不會是認錯人了?”
如果不是絕色美人,怎麼會讓謝衡之這樣的人一見鐘情?
他卻笑了笑,說:“初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麵黃肌瘦的小姑娘……”
她個子瘦小,穿著灰撲撲的衣裳,頭發紮成潦草的辮子。巴掌大的小臉上留有指印和淚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那個時候的虞禾,與漂亮二字實在不沾邊,但她的眼睛很亮,在夜裡的時候像是剔透的寶石。
謝衡之背著她就像背著輕飄飄的羽毛,沒有多少重量,隻有垂下來的發絲,時不時掃過他的頸側。
後來去了很多地方,趴在他肩頭的小姑娘不再抹眼淚,也不再怯弱地不敢吭聲。淩亂的發絲被紮成漂亮的發髻,各種樣式的步搖珠串在他耳邊晃出好聽的脆響。她勾著他的脖頸,歡笑著喚他謝筠,毫不扭捏地低頭在他頰邊落下親吻。
謝衡之回過頭再想,那些過往原來已經很久很久以前了。自從虞禾死後,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越是想要將虞禾緊攥著不放,她本就破碎的情意便離散得越快。
虞禾本就不屬於九境,她在這裡有親人有朋友,而他謝衡之,卻成了破壞她的安寧生活,逼迫她折磨她的惡人。
她在這裡的傷心事,僅僅是父母的忽視,在另一個世界,卻在流血流淚,受的傷數之不清。
謝衡之望著眼前一無所知的小姑娘,不禁在想,後來經曆了那樣多,在虞禾的心底,必定認為他自私殘忍,是殺她害她的仇人,是否也會後悔與他成婚?
虞禾搖搖頭:“越說我越不明白了。”
她望著手上的骨戒,仍在回想那把長劍停在麵前的一幕。
無論眼前的人說的話是真是假,她確實不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麼時候出現在手上的,就算是個壞人,有這種本事的人她也反抗不了吧,更何況現在她的她連數學題都不會,更彆說騙她做彆的事了。
“你便當……我是來陪你過生辰的。”
“過完生辰你就要走了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