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圖南的商務車彙入車海, 朝著遠處的晚霞駛去。
許獨行在原地站著，眼眸逐漸失焦、
幾分鐘後，去編劇協會拿刊物的小助理匆匆下樓，抱著一堆刊物跑到他麵前時, 許獨行才慢慢回過神。
“協會裡剛結束研討會。”小助理撓撓頭：“幻遠的老板謝董宇在那, 您還打算上去嗎？”
小助理私心不希望許獨行上樓。
一是今天來的幾位編劇都很看重許獨行, 上去之後免不了聽他們吹捧誇讚一番；二是謝董宇在那。
謝董宇以及幻遠影視在編劇圈裡評價很差，編劇們避之不及, 小助理自然對謝董宇沒什麼好感。
隻不過這些許獨行不了解，又加之有幻遠的人情債在身上, 小助理沒有提這些，以免讓許獨行難做。
良久，都沒等到許獨行的回答。
“老板？”
...
許獨行閉了閉眼, 再次睜眼時，眼眸裡的迷茫儘數褪去, 異常堅定地望著虞圖南車影離開的方向。
“回工作室。”
扔下四個字, 抬步，穿過馬路往負一樓的停車場走。
小助理應下，狐疑地望著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在心裡嘀咕著, 看著也沒出什麼事, 車來車往一切正常。
所以——
老板究竟怎麼了？
**
許獨行不算是一個“很拽”的人。
他會跟陸子野下戰書, 回答比陸子野更拽，純粹是想在陸子野“擅長且關心的領域”打敗對方。
在小紙條上寫下“有”的回答後，許獨行看了好幾部古惑仔電視劇，企圖學到一些精髓, 但他就算不學，在彆人眼裡也屬於很拽很傲氣的那一類人。
許獨行習慣獨來獨往。
不管誰上門，無論私事還是公事，最終都隻會得到一個結果——被他無情拒絕。
這種行為在旁人眼中，就是天才目中無人的表現。
許獨行不在乎其他人對他的評價，於他而言，生活裡隻有兩件事。
一是寫劇本；二是違背許威嚴。
往常來說，隻要做了“寫劇本”這件事，就是在違背許威嚴的想法。但現在，這兩件事站在了對立麵上。
許獨行想寫一個有關一群人成長的故事，結束糾纏了他七八年的想法，但想要完成這點，必須去見虞圖南——“舒南”這個人物的靈感之源。
這無疑又在打他的臉。
跟陸子野、虞圖南幼稚的隔空比試，是為了向許威嚴證明，陸子野並不是什麼值得被誇讚的人，他比陸子野更優秀。
現在去見虞圖南、陸子野就是在跟他們低頭，從某種程度上向許威嚴屈服，承認了“虞圖南和陸子野”的價值。
許獨行站在馬路邊沉思了很久。
小助理出現時，他堅定了某種想法。
不做人又如何。
腦海裡湧入的靈感——他的精神食糧才是最重要的。
下定決心後，許獨行打算先回工作室，回去後慢慢思考如何讓虞圖南、陸子野接納他。
他之前百般拒絕虞圖南，讓陸子野對他的印象很差，已經到了拉黑、不可挽救的地步，剛讓雙方關係降至冰點，這種時候跑去南北影視說想跟他們合作，委實丟人不說，陸子野肯定會嘲諷他一波。
要想出一個不會被陸子野嘲諷，但又能接近虞圖南的辦法。
回工作室的路上，小公主薑朝暮因遲遲沒有得到許獨行的回答，很不滿意。
向來隻有她已讀不回，沒有彆人冷落她的機會。
發了幾張不滿的表情包。
許獨行坐在副駕駛座上，沒有正麵回答會不會跟虞圖南合作，再次點開第二條語音聽了一遍。
——“我一定會從我媽那裡奪來家產，用全部的財力將你們打垮，讓你們嘗嘗我受過的屈辱！”
如果他跟虞圖南合作，薑朝暮就會這麼做。
半晌，他打字問：
【你跟虞圖南鬨過什麼矛盾？】
何至於讓小公主一口一個“屈辱”掛在嘴邊，還說出要“用全部的財力打垮”之類的重話。
知道答案，也是進一步了解虞圖南的機會。
薑朝暮沒有再用表情包炮轟許獨行，聊天界麵一片冷清。
良久後，她沉重地回了兩行字：
【她質問我，讓我無話可說】
【顯得我很笨】
許獨行：.....
這也能算屈辱？
【我不喜歡她，你也不能喜歡她】
薑朝暮強調著。
根據許獨行跟薑朝暮為數不多的認識經曆來看，薑朝暮是一個從小被人嬌慣、有點蠻橫，說一不二的人。
她說不行就是不行。
隻要敢跟她反著來，就算她此刻在南極，也能坐專機飛到許獨行麵前，把他五花大綁綁給許威嚴，讓許威嚴逼他認錯，跟她道歉。
這種聽著就覺得不可思議的事，薑朝暮做得出來。
許獨行理智地沒有正麵回應，翻閱聊天記錄找了一個她的表情包，再用一句“有工作，下次聊”敷衍結束聊天。
他戴上耳機，狀似漫不經心地掃了眼正開車的小助理，手機微微傾斜，確保小助理無論怎樣都看不到他的屏幕後，偷偷打開虞圖南和陸子野的直播cut。
小助理一邊開車一邊偷偷觀察許獨行。
老板有點奇怪。
四十五分鐘後，他們抵達許獨行的工作室。
小助理解開安全帶，抬頭掃了眼前視鏡，正想說“老板，我們已經到了”的時候，不經意瞥見後排許獨行的臉，保持解開安全帶的姿勢，僵硬了整整三分鐘。
——老板在笑？
——而且是看著手機笑？？
臉上還浮現出一種恍如看見神祇的滿足與激動。
這不對勁！！
“老板？”小助理試探性出聲。
沒人回應。
小助理邁著沉重的步伐下車，打開後車門，光線湧入車內的刹那，許獨行回過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掉手機，收起笑容淡淡瞥了眼小助理，一本正經地解開安全帶下車。
很裝很做作。
小助理撓頭，一臉困惑。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許獨行沒有吃完飯，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不準任何人打擾。
又恢複到之前寫劇本時專注工作的模樣。
小助理的擔心少了點。
不必說，老板現在肯定在寫新劇本，刷手機應該隻是他新找到的解壓方式。
而書房內。
許獨行點開下一個直播CUT，看到虞圖南讓陸子野和季湛看鬼片那一段。
陸子野和季湛躲在被子裡把自己包裹得像兩個粽子，神經兮兮地不敢挪動半步，後來還是虞圖南出現解救了他們。
剪輯的UP主故意玩梗，做後期時，故意在虞圖南出現的刹那，給她做了一個“金光閃閃，神仙下凡”的特效，陸子野、季湛眼淚巴巴看著她，那場景，笑的人想死。
彈幕區都在玩梗。
【神仙下凡，救救小陸總和季湛吧】
【哈哈哈哈這UP主是個人才】
【難怪點讚量快破百萬了，寶藏視頻，都給我看！！】
..
許獨行沒有誇。
他隻有一個想法。
——這UP主，懂我。
他幾個小時前在馬路對麵看到虞圖南時，跟視頻裡的陸子野、季湛看到虞圖南一個想法。
金光閃閃，神女下凡。
半夜淩晨三點。
許獨行看完了《如此可愛的我們》前兩期的直播CUT。
無論是虞圖南對待陸子野的態度，還是她幫助季湛的過程，都是他想象中“舒南”應該有的模樣，性格會稍微有偏差，但給人帶來的那種如沐春風般的感覺，不會錯。
淩晨三點四十五。
他躺在大床上盯著天花板思考，怎樣才能在不丟人保持臉麵尊嚴的情況下，跟虞圖南、陸子野合作。
因想著事，許獨行一整晚沒睡好。
早上七點半醒來後，他站在陽台上清醒頭腦，一站就是半個小時。
八點，小助理買來早餐，風風火火跑進來，擔憂道：“老板，虞圖南他們又整了一出事來。”
許獨行微微一愣，下意識點開微博。
#虞圖南百萬現金尋找劇本#的詞條，掛在文娛榜後排熱搜上。
小助理一邊低頭擺餐具，一邊嘮叨著抱怨：“虞圖南的南北影視打算花百萬尋找恐怖懸疑劇本，選中的除了版權費，還會獎勵對方一百八十八萬。她就是知道跟您沒有合作機會了，所以才在全網征集劇本，現在路人們都在調侃，說有您沒您不重要，四家公司的搶人大戰就是一場笑話，虞圖南壓根不需要您，就算無法跟您合作，她也能完美地找到退路。”
語畢，他沉沉歎了一口氣。
“網上都在笑話、調侃我們。”
“要不要找公關公司處理一下？”
總不能任憑輿論發酵，毀他們的麵子。
小助理絮絮叨叨說了一大段，沒聽到許獨行的半點聲響，以為他已經離開，抬頭正想去書房找人——
兩米外。
許獨行看著手機，眼裡的激動藏不住，嘴角微微上揚。
小助理：？
“老板，現在網上都在調侃您不重要。”
這是壞的輿論，所以...
咱彆笑，好嗎？
許獨行：“我聽到了。”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
虞圖南真好。
知道他沒有台階，用一百八十八萬搭建金樓梯，想著法給他台階下。
和虞圖南合作的機會，就擺在眼前。
**
南北影視裡。
虞圖南昨天從編劇協會回來後，看了陸子野和許獨行的聊天記錄，知道了他們倆的關係已經鬨僵，沒有再堅持跟許獨行合作。
儘管許獨行還沒有正式跟另外三家公司簽約，理論上存在合作的可能性，但是整個南北影視總不能一直停下腳步等他一個人，再加上關係鬨得這麼僵，合作了也不好看，便拿出方案2。
在全網征集優秀劇本，選中的劇本除開版權費，還能獎勵一百八十八萬。
宣傳部知道南北影視有一批“養成事業粉”，發布征集劇本微博時，格外用心。
【@南北影視：尊敬的“養成南北影視”玩家們，為了在影視圈立足，打造“注重內容”的影視人設，我們將在全網開啟征集恐怖懸疑劇本活動，版權費雙方現場商議而定，簽訂合同後，除版權費外，將額外獎勵一百八十八萬，以激勵更多優秀作品的誕生。
請進行選擇，是否同意該項舉措實施。
請在評論區置頂的評論裡點讚。
A：同意。
B：非常同意。
C：隻能同意。
D：一點點不同意（拜托千萬彆選這個，玩脫了不敢跟虞總交代，拜托拜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來官博也知道，我們玩家總是一身反骨】
【A、B、C全點了。雖然我很想選D，但畢竟是公司發展，我就勉為其難放下叛逆的心，顧全大局吧】
【笑死，點同意的時候，還以為是我花的一百八十八萬，我一點都不痛心】
【體會到了神豪文的快樂】
【虞總衝鴨，帶著南北影視一起往前衝】
【嘿嘿嘿，其實沒有搶到人也沒什麼，圖南有備用選擇】
【我們圖南開公司，主打的就是一個快樂。比她囂張的，都彆想進公司】
【感覺圖南還是很關注內容的，四家公司的搶人大戰裡，南北影視沒有優勢，所以隻能用不一樣的辦法去搶人，比對方拽，引起對方的興趣，感覺很有意思！如果真像幻遠、陸氏、季氏三大公司一樣拚財力，以南北現在的規模，拚不過呀】
【對對對，姐妹給你點了】
【嗐，現在很多公司表麵說關注內容，實則都是忽悠觀眾。真金白銀往內容、製作上砸的，反正我現在隻看到了虞圖南的公司】
【是的...】
....
虞圖南的做法不僅在網絡上引起了一番小轟動，而且還讓影視圈的各大投資小群炸開了鍋。
投資商們都不看好全網征集劇本，在群裡議論紛紛。
[虞圖南這年輕人，做事真不顧後果]
[做法太激進，上回能憑借《四季》的宣發賺到錢，隻是例外，不可能回回都這麼幸運。再這麼不顧後果，遲早要付出代價]
[且看著，她走不長遠的]
[也不看看在全網征集劇本能征出個什麼來，沒有經過市場檢驗，沒有IP，沒有名氣，花了那麼多錢，一點用都沒有，還征集的是恐怖懸疑這種小眾類型，能賺到錢，我認她做祖宗]
[在網友眼裡，她清高，她高尚，她為了內容負重前行，我們是搞垮影視圈的汙泥，好笑]
[她是陸家大小姐，破產了照樣有飯吃，所以現在來砸我們的飯碗]
很多人都對虞圖南不滿意。
虞圖南的做法擋了他們投資“快餐文化”影視劇，聘請流量，製造爆梗賺錢的路。
一時間，投資群裡怨聲載道。
內部投資群裡，謝董宇也在。
有人聊著，下意識提到了他。
[謝總，給虞圖南一點生路吧。把她在意的許獨行搶走後，一大清早就開始發瘋]
一反常態的是謝董宇沒有說什麼。
投資圈裡大部分人都憑借著許獨行對幻遠的特彆，認定許獨行會跟幻遠合作。
彆說外人，連幻遠內部都提前開了香檳慶祝，高層正在細化合同，準備找個時間跟許獨行再聊一次。
[虞圖南征集的劇本質量肯定不如許獨行的，到時候等劇播出來，網友們白白期待了這麼久，到時候絕對會被罵，總之就是得不償失]
[這麼說來，不用多加關注？]
[還期待關注個什麼？除非她征集到了許獨行]
[哈哈這笑話可笑，許獨行又不缺這百來萬]
...
投資小群裡議論紛紛之時，許獨行——他們捧著的重點人物，拿著自己的劇本，站在了南北影視公司門口。
**
許獨行他手頭上恰好有一部很久之前寫的恐怖懸疑類劇本，除了父母和小助理，還有他的圈內好友路遇，沒人知道他寫過這部作品。
而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導演和團隊，便一直沒有拿出來。
更完美的是，跟他見過的影視圈內人士，少之又少，隻有昨天見到的陸氏、季氏、幻遠三家的負責人。
虞圖南、陸子野包括季湛，都沒見過他。
現在，隻要他拋棄“許獨行”這個名字，以編劇新人的身份出現在虞圖南和陸子野麵前，就可以實現跟他們合作的願望。
南北影視發布征集劇本官博後的三分鐘，又發了征集劇本的流程、詳細版本。
有意者隻需要把大綱和第一集劇本發送到指定郵箱即可。
報名時間共計三天，七個工作日內完成所有劇本篩選。如果征集到的劇本數量過多，那麼篩選劇本時間將延長幾個工作日，具體時間到時候會在官博上公布，大家多多關注即可。
許獨行知道這是正常流程，但是他實在不想等那麼久，查到南北影視的公司地點後，便拿著劇本過來了。
南北影視公司的辦公樓位置很好。
當初陸子野舍得花錢，租的是中心地帶的商務大廈，租了兩層，一層十三樓，一層十四樓。
周圍全是世界五百強企業，甚至商務大廈樓上樓下的公司，也是動輒就過億的訂單，在一群優秀學生麵前，南北影視像誤入學霸班級的學渣。
公司規模不大，是50-150人的中小型公司。
上電梯到十三樓後，往前走三四米，便能看到“南北”的公司標誌。
暗灰色的地毯和自動感應的玻璃門，隔開了電梯間和辦公區域。
前台處坐著兩個人，要進去後拐個彎，才能看到公司內部環境。
許獨行站在玻璃門前，沉默兩秒，深呼一口氣，第一次因要見到投資商而緊張。
從前，都是見不到他的投資商和導演站在門口緊張兮兮。
裝訂精致的劇本一角被他捏得有些皺巴巴的，許獨行調整了一下呼吸，撫平角落的褶皺，抬腕看表。
十點三十八。
等兩分鐘，湊個整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