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襄兒妝容精致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我記得你說過,姑母對她並不喜愛。”
“家母的確對內子略有微辭,可——”
話未說完,就被冷冷打斷。
“這就夠了。杜郎,難道我堂堂大魏的公主,要給你當妾侍嗎?”
杜燕則被這一句堵得啞口無言,公主身份尊貴,彆說給他當妾侍,便是為正妻,也是他高攀了。
這些道理,他一早就想清楚了。可他真的要那樣對月芙嗎?
趙襄兒看他猶豫不決的樣子,忍了忍,放柔了聲音:“杜郎,你一身才華,真的甘願守著沈家那位女郎,從此沒有機會踏上更高的地方嗎?”
她是公主,她明白底下這些郎君們求的是無非是功名利祿。
沈家為聖人不喜,不拖累杜燕則已算萬幸,要想為他的仕途添磚加瓦,簡直是癡人說夢。
可若娶了公主,做了駙馬都尉,那就是皇帝的女婿,真正的皇親國戚,是尋常貴族子弟汲汲營營一輩子,也達不到的地位。
果然,杜燕則沉默掙紮半晌,終是將心底的那點不忍慢慢壓了下去。
他閉了閉眼,緩緩抬起頭,似乎下定了決心,沉聲道:“臣明白了。”
……
月芙自回到院中,便始終一語不發,獨自坐在窗邊發呆。
窗正對著西麵的庭院,有樹蔭遮蔽,在六月的盛夏裡,也遮出一方清涼天地。偶爾有清風拂過,繁茂的枝葉沙沙作響。
熱烈的陽光從樹蔭的縫隙間透進來,恰好映在她潔白的臉頰上,漾開一層淡淡的光暈。
杜燕則回來時,見到的就是她坐在窗邊的纖瘦側影。
他呆了一呆,才勉強變堅硬的心又驀地軟了下來。
“阿芙,方才我——”
他走進兩步,想說點什麼,卻被她打斷了。
“二郎,你還記得那年,我未嫁你時,在鬆林裡與你偶遇的事嗎?”
她沒看他,隻依舊望著窗外的樹蔭,語氣平靜。
他的腳步停住了。
兩年前,正是二人議婚的時候。趙夫人嫌棄沈家的門第,眼看婚事就要作廢,他心急如焚,打聽到沈家女郎要去城郊的園子裡小住,便悄悄趕了過去。
鬆林裡,他信誓旦旦地說,他從沒有看不起沈家的意思,更不會做那為了名利權勢而言而無信的小人,請她耐心等著,他一定會將她娶進門。
那時的他做到了,如今的他到底還是要食言。
“怎會不記得?”他勉強笑了笑,掩飾自己的難堪和心虛,澀然道,“那時我年輕氣盛。”
年少不知事,以為情愛當真比什麼都重要。
他自然是喜愛月芙的,否則當初也不會頂著母親的壓力,執意娶她。
可身為男子,有哪個不想一展才華,有所建樹?
他的父兄用性命才為他換來坦闊的前程,他也的確比大多恩蔭入仕的貴族子弟更有才能。
梁國公的爵位,他已經讓給了長兄的遺腹子阿翎,隻等阿翎成年襲爵。他想要有所成,便隻能在仕途上多花些心思。
偏偏因為和沈家結了親,他的同僚乃至上峰,都對他頗有成見。他始終兢兢業業,處理公務時,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心血,這才因偶然的機會得到工部侍郎的舉薦,入了尚書令王玄治的眼。
反觀其他高門子弟,若家中有位高權重者,隻要不出大錯,便能平步青雲。
年歲漸增,他才漸漸明白,自己當初的選擇到底意味著什麼。
談不上後悔,可當鹹宜公主出現時,他實在沒理由拒絕。
他本文弱,可在洛水之畔,聽見岸上的侍女高喊“貴主”時,他便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儘管,那時候他想的,隻是要請公主將他直接引薦給東宮太子。
月芙聽懂了。
她轉過身來望向他,又問:“此事,郎君預備如何解決?”
杜燕則咬了咬牙,隻覺心口一陣抽痛,卻不得不說:“她是公主。阿芙,是我對不住你,隻能委屈你了。”
月芙忽然笑了:“郎君的意思,是要我讓出正妻之位,從此為妾?”
杜燕則沒有否認,隻是急忙又說:“你放心,往後,我一樣會待你好的。嶽丈家中若有事,我依然會像過去一樣儘心儘力。”
這兩年,月芙的父親沈士槐在仕途上越走越低,好幾次要靠著杜家的麵子,才勉強渡過難關。
月芙看著他,心底漸漸湧起一陣倦意。
這話,她一個字也不信。
鹹宜公主是聖人的愛女,性情霸道,眼裡容不得沙子,哪裡會留半點位置給她?更彆說,還要替她娘家的事奔走了。
她慢慢搖頭,轉過身去不再看他,隻輕聲道:“我明白了。郎君且先去母親那裡吧,母親定有許多話要問。”
隻怕趙夫人此時已經欣喜若狂,巴不得立刻將她這個兒媳逐出門去,將公主迎回來。
杜燕則心中有愧,不敢再同她多說,隻好歎一口氣,轉身出去了。
屋裡漸漸恢複寂靜,隻有窗外枝葉偶爾搖曳的聲響。
月芙猛地站起來,喚素秋和桂娘入內:“去庫房看看,將我的嫁妝都收拾起來吧。”
兩人嚇了一跳,忙問:“娘子這是要做什麼?是方才郎君說了什麼嗎?”
月芙搖搖頭,沒回答,隻說:“去吧,儘快收拾好,明日我們就回家去。”
作者有話要說:參考了一點點大唐開元禮。
活在對話裡的男主下一章要露出他的冷漠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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