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義顯沒有將話挑明,意思卻不難猜,無非是同趙恒先前說的一樣,覺得他八成不是個正人君子。
“阿父,我也曾有過夫君,並不妨事。阿父曾答應過我,我的婚事,要讓我自己做主的,我便挑了杜二郎,求阿父成全!”
趙襄兒耐著性子,又說了不少好話,終於令父親鬆了口。
“哎,你呀,算了,為父自是拗不過你的,既然你堅持,那就這樣吧,過幾日,我讓禮部和太常寺著手替你們操辦。隻是有一條,人是你自己挑的,往後的日子,要好好同人相處,彆仗著公主的身份,任性妄為。”
“知道了,多謝阿父的成全!”
得了應允,趙襄兒心滿意足,又捧著茶湯親自侍奉父親飲了兩口,便先退下了,也未說要做什麼去。
趙義顯沒有精力管她,眼見時候已經差不多了,衝薛貴妃擺擺手:“朕乏了,這便回去吧。”
“是,陛下慢些。”薛貴妃趕緊跟著站起來,同太子一人一邊,扶著趙義顯起身,穿堂而過,在眾多貴戚的行禮聲中,坐上步輦,離開紫薇殿。
皇帝一走,殿中餘下的賓客便紛紛放鬆下來。一時間,歡騰的呼喝笑鬨聲竟比方才還要熱烈。
沈士槐和秦夫人兩個自與聖人敬完酒後回來,便一直麵色訕訕。
沈士槐稍好些,想著方才聖人的態度畢竟還算溫和,那時旁邊也沒有太多人,他這番參加宮宴回去,至少有了麵子,到時的官員考績,光祿寺卿應當也不會太過為難。
隻是,他心中還有疑慮。原本以為,破天荒讓他們沈家入宮來,是聖人的意思,如今看,卻與聖人無關,那又是誰呢?
秦夫人則更關心月蓉的婚事。
眼看皇帝是這樣的態度,她一時有些絕望,隻怕這件事,最後要落空。
兩個人各懷心思,一時相對無言,默默地喝了兩杯酒,仿佛與身處的佳節氛圍隔絕開來了。
一家人的沉默裡,月芙有些呆不下去了,衝父親和繼母說一聲要去彆處歇一歇,便從榻上起來,一個人朝便殿去了。
沈士槐和秦夫人知道她因為方才的羞辱,心情不佳,也不多問,隻囑咐她莫要迷了路。
反倒是月蓉,看一眼遠處已經空了的幾個座位,又看著姊姊已經遠去的背影,忽然道:“阿娘,我擔心阿姊難過,去看看她。”
說著,也不等秦夫人回答,便急匆匆跟過去了,仿佛真的十分擔心。
隻是,就在離月芙越來越近的時候,她卻忽然放慢了腳步,沒有靠近,隻是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
走在前麵幾丈處的月芙似乎並沒有發覺自己正被人跟著,隻是沿著便殿外長長的走廊一路朝西行去。
宴會才進行了小半,已經有不少人三五成群地離開了正殿,到這附近另尋了地方,或讓宮人搬了榻,或乾脆席地而坐,邊飲酒,邊玩起博戲來。
月蓉不知自己走出多遠,直到見到前麵的姊姊尋到一處無人的地方,在一株正盛放的粉白色木芙蓉旁獨自憑欄,才跟著停下腳步。
她小心地將自己藏在不起眼的地方,深吸一口氣,並沒有離開,而是靜靜地看著那邊。
她不知自己到底是處於何種心態,就這麼跟了上來。
等了片刻,四下裡始終淒清寂靜,似乎並沒有彆人再要靠近。
她站在牆角,輕輕地吐出那一口氣,暗暗為自己莫名的行止而懊惱。
分明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
她悄悄地轉身,貼著拐角的牆根,慢慢往回走。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月芙忽然往那裡看了過去。
昏暗的牆角處,一片鮮麗的裙裾一閃而過,迅速消失在黑暗裡。
月芙的目光閃了閃,微微出神。
其實,從她穿過便殿的人群時,便已經隱約察覺到身後有人跟隨了,隻是一直沒有表露。
方才牆角閃過的那一片裙裾,她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上麵金紅相間的寶相花紋。
那是她送給月蓉製新衣的上好蜀錦。
原本掩藏在心底的委屈和羞憤被一種複雜的情緒衝淡了。
她一直知道,妹妹其實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思的。但像今日這般偷偷跟了她一路,還是頭一回。
初秋時節,夜晚微涼。一陣風自欄杆邊的灌木叢林裡鑽過來,令她渾身顫了顫。
長廊的另一邊,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她猛地轉過頭,就看見趙恒雙手背後,麵無表情地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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