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月芙呆坐在床沿,出神不已。
她忽然想起,在閨中閒來無事時,讀過的民間傳奇輯錄,便常用夢見前塵往事的橋段。
她過去雖不信怪力亂神之說,可這短短兩個多月,又的確越來越清楚地明白了,她的家人,並不像自己曾經以為的那樣可靠。
若隻是一場荒唐的夢,自然最好。若不是,等著她的,便是死路一條。
她必須未雨綢繆,替自己找出一條生路。
淡淡的晨曦微光中,月芙捂著發痛發緊的心口,隻覺曾經被自己努力壓下的那一絲絲妄念,仿佛雨後的藤蔓,無聲地瘋長。
……
轉眼到了九月,一直沒動靜的聖人終於下了聖旨,替鹹宜公主和杜燕則賜婚。
畢竟是嫁女兒,哪怕已是二婚,聖人也還是花了不少心思。
聽聞,還專程讓尚書令王玄治,也就是鹹宜公主的親舅舅,親自到吏部查閱杜燕則的履曆,又到工部走了幾趟,一一問過工部尚書、侍郎和其他郎中,確信其身家履曆清白,從政亦兢兢業業,這才放心。
婚期定在來年的三月,現如今,還剩下半年的時間。
為此,聖人又特意下旨,要替鹹宜公主重新翻修府邸,以供她新婚之用。
身為天子,聖人平日力行節儉,不喜鋪張,就連後宮,也總以簡樸約束眾人。眾多妃嬪中,唯有薛貴妃一人,平日會打扮得稍明麗些。
可對待子女,尤其是發妻王氏留下的子女,聖人卻總是格外寬容,也不知是不是念及當年為儲時,兒女們亦受過苦的原因。
這些年來,東宮雖穩,卻依然時不時有言官上奏,對太子趙懷憫平日偶爾可見的奢靡作風不滿。
隻是,聖人屢屢口頭申斥,卻從不見其他責罰。
久而久之,臣子們明白了聖意,彈劾的折子自然也少了。
到了鹹宜公主這兒,也是一樣的。
公主驕橫,宗室貴戚中有不少人知曉,卻鮮少有人在聖人麵前提及。
沈家人如今也算徹底見識過了公主的霸道,提起這事時,都有些沉悶。
沈士槐更是一連看了月芙好幾眼,見她的確沒有太多傷心的表情,這才鬆了口氣。
“公主的婚事總算是定下來了,咱們倒也不必太過緊張了。”
“是啊,恰好,三日後,是老定遠侯的生辰,崔家這一回要大辦一場,說是給崔老相公去去晦氣。昨日,帖子已經送過來了,阿芙,你也跟著我們一道去吧。”
秦夫人說完,眼神便落到了月芙的身上。
聽見“定遠侯”三個字,沈士槐原本捧著茶湯的手忽然一頓,隨即垂下眼,仿佛沒聽見似的,繼續啜飲。
月蓉亦是捏了捏手裡把玩著的絡子,沒像平日一樣先嚷著要去。
月芙將這三人的反應一絲不落地看在眼裡,心底一片冰冷。
此情此景,與她夢中的片段全然重合。
到現在,她已經不得不相信,夢中夢到的那一切,就是她已經“經曆”過的事。
“可父親不是說過,叫我沒什麼事,便不必出去了。若在定遠侯府又遇見了鹹宜公主可怎麼辦?”
沈士槐咳了一聲,放下茶杯,淡淡“唔”一聲,道:“你考慮得不錯。不過,因公主府尚在修葺,鹹宜公主昨日已啟程去了東都洛陽賞楓,想來到時不會前來。你不必擔心,隻管跟著去便是了,也該尋個機會散散心。”
月芙悄悄掐了掐掩在袖口底下的指尖,直到感受到那股鑽心的痛,才慢慢地笑了。
“好,我聽父親的。”
接下來,他們再說了什麼話,月芙已經都聽不進去了,甚至連自己是怎麼出的門,又是怎麼回的院子,也不記得。
她的心裡,隻剩下“定遠侯”這三個字。
那場可怕的夢境中,一切痛苦的開端,都始於定遠侯的生辰那日。
“娘子?”素秋在她身邊坐下,輕輕握住她的手,“怎麼又在發呆?手也這樣涼。”
這幾日,素秋和桂娘總覺得她精神不佳,人也瘦了些,時不時便來看一眼,一見她發呆,必要來問。
“沒什麼。”月芙抖了抖,輕聲道,“明日——不,一會兒,你就去一趟慈恩寺吧,我有一句話,要你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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