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心機(1 / 2)

又逢春 山間人 7804 字 7個月前

月芙從那座二層的樓閣中行出去不遠, 才踏入一條沿著斜坡往東而上的長廊時,便先聽到雜亂的腳步聲靠近,接著是一陣喧鬨吵嚷。

“你這賤奴, 說不說,他到底做什麼去了?再不說, 我立刻讓人打斷你的腿!”

“夫人饒命, 奴、奴真的不能說呀!”

那兩道嗓音, 月芙都覺得熟悉,一個是崔賀樟的夫人侯氏,另一個則是崔賀樟的一名近侍。

這情形,一聽就是侯夫人在追問崔賀樟的行蹤。

侯府裡頭,崔汲已經一病不起,剩下的兩個主人,崔賀樟和侯夫人, 對下人都十分嚴苛,心情好時,尚能和顏悅色,一旦被激怒, 總免不了一陣痛打。

那仆從跟著崔賀樟多年,深知他的脾性,橫豎兩頭總要得罪一頭, 他自然會死咬牙關, 一個字也不說。

不過, 月芙卻想到了彆的。

她已然脫困,這人為何還要幫崔賀樟隱瞞行蹤?

除非,他又找了彆的女人,怕被侯夫人發現, 當場鬨起來。

想來,他當時吸入的香氣比趙恒還多,一定扛不住。

在月芙的夢境裡,侯夫人也曾出現在她被崔賀樟侮辱後的那間屋子裡。

當時,因顧忌著她姓沈,好歹還算個貴族女郎,侯夫人這才留了一絲理智,克製著情緒,沒有鬨到人儘皆知。

以她的性子,若隻是府中的侍女,被當場發現,定會將事情鬨大。

而現在,滿堂賓客,個個身份不凡,崔賀樟哪裡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再找來一名貴女?

想來,他為解一時之火,便找了個侍女進去。

侯府裡的侍女,但凡被崔賀樟碰過的,最後總要落到侯夫人的手裡,吃一番苦,拖得越久,折磨得越狠。

與其這樣,不如讓侯夫人當場就將怒火發泄出去,最好鬨大一點,鬨得賓客們也知道他竟在病重的父親壽宴之日做這種事,傳揚出去,坐實他借父親臥病的機會尋歡作樂的不孝之名,崔賀樟才會真的收斂。

須臾之間,月芙已做出決定。

她整了整自己的儀容,再三確認自己看起來像醉酒後,剛剛小憩醒來的模樣,這才慢慢那邊走去。

“這裡出了什麼事?”她假意沒注意到發生了什麼,看著前麵被壓著跪在地上的仆從,疑惑地問,一抬頭對上侯夫人懷疑的視線,“哎呀,原來夫人在此,失禮了!”

侯夫人一眼就認出了月芙,大概想起先前飲酒時,崔賀樟看她的眼神,頓生懷疑。

“沈娘子這是從哪裡來,怎麼沒在宴席上?”

“我先前有些頭暈,便先離席了。方才在那兒小憩了一會兒。”月芙說著,指了指身後的一處水榭,歉然道,“實在慚愧,我不識貴府的路,走著走著,便去了不該去的地方,差點衝撞了崔郎將,幸好被人攔下來了,這才往這裡來,卻不想,又打擾了夫人。”

“無妨。”侯夫人扯了扯嘴角,一聽她說還遇見了崔賀樟,目光頓時一變,試探道,“不知沈娘子方才是在哪裡見到的郎君?”

月芙笑著要答,卻忽然像想到了什麼,先小心地看一眼侯夫人,再遲疑地指向西北方向:“就在那邊,我記得附近有一麵爬滿綠藤的清水牆。”

“哼,原來去那兒了,多謝沈娘子指路。”侯夫人一個厲害的眼神落在那還跪著的仆從身上,“賤奴,你以為你不說,就能替他遮掩住了嗎?走,現在就過去!”

那仆從驚疑地瞪著月芙,偏偏又不敢說什麼。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那邊去了。

月芙站在原地,慢慢地長出一口氣,繼續朝宴席的方向行去。

行出兩步,她忽然又頓住,猛地回頭,遙望那座二層樓閣。

窗依舊半開著,窗口卻空蕩蕩,沒有人影。

想來他早已不在那兒了。

月芙低下頭,不再逗留,快步離去。

……

閣樓二層,趙恒站在窗邊,過了許久才回神。

方才的一切,他一點不漏,全都看到了。

雖然聽不清沈月芙到底對侯夫人說了什麼,但看侯夫人離開時又怒又急的樣子,也不難猜到。

不過,當人都走了,沈月芙再回頭看過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往旁邊站了站,避開她的視線。

說不清是出於什麼原因,他忽然覺得內心深處,那股交織著愧疚和悔恨的情緒變得更複雜了。

沈月芙,他一直以為她隻是一個無辜受累的女子,柔弱、單純、可憐,需要人保護。

不過,從眼下的行徑來看,似乎與他當初的認知有些出入。

她看似柔弱,可內心仿佛並不單純。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今日的一切,每一步,都像是她事先計較好的,從最初引他來赴宴,到方才指引侯夫人去找崔賀樟。

他能猜到,她引侯夫人過去的目的,無非是想將事情鬨大些。

可是,一個才受了巨大驚嚇的小娘子,真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想到,且做得毫無破綻嗎?

趙恒一時有些懷疑,自己也是她一番設計中的某一環。

誠然當初是自己親口許諾她,可以來找他幫忙,也是他在慈恩寺答應了,今日會來。

可比起原以為的,她隻是走投無路,才慌忙找上自己,現在的她,看起來實在讓人捉摸不透,又心生防備。

他站了一會兒,待回過神來,扭頭時,卻忽然看到什麼東西,金燦燦的,從眼前一閃而過。

他將要下樓的腳步一頓朝著方才躺過的,讓他羞愧不已的臥榻看去。

淩亂的薄毯上,靜靜躺著一隻白玉鑲金手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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