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芙一靠到趙恒的懷中, 胸口便不停起伏,仿佛溺水之人,才被撈上來一般。
“郎君, 你回來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他們方才似乎是衝我來的……”
“沒事了。”趙恒一手攬住她, 沉著臉示意身邊的親衛立刻將那三四十人押住。
另一邊, 首領零昌已將兒子從馬上拽下來,一掌打在他的臉上, 惡聲道:“逆子!你看看自己做的什麼事!咱們分明是被人騙了!”
“那又如何!我隻想為大哥報仇,讓趙恒也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昌合年輕氣盛,黝黑的臉龐因憤怒和不甘而漲得通紅, 五官的輪廓也因緊繃而愈顯鋒利。
“你大哥的死隻怪他自己!”零昌一陣暴怒, 又朝兒子臉上狠狠打了一掌, “連這點道理都想不通, 你將來如何當首領!你若再衝動些, 全族的人都要被你害了!”
方才那一陣騷亂終於得到平息, 受傷的士兵們被楊鬆帶來的人攙扶著回城安置, 百姓們也連忙繼續朝著城門的方向行去。
鄭承瑜一心將功補過,連忙主動請求留下來善後。
趙恒並未拒絕,簡短交代幾句後,就帶著月芙進城。
他的臉色十分難看,一路上一言不發, 徑直朝州府衙署的方向奔去。
幸好方才及時趕到, 否則誰也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心中早已有數。如今已將羌人暫時安撫住,是時候好好清理自己身邊的人了。
州府之中,才有幾名報信的士兵將城外發生的情況報來, 幾名留守的官員正聚在議事廳中隨時商議,一見趙恒過來,立刻從座上跳起來,道:“都督!我等才派人將消息送出去,幸好都督已回來了!”
“城外的情況如何了?”有人問。
趙恒讓月芙先到議事廳旁供人等候的屋中暫歇,自己則徑直進入議事廳,答道:“情況已穩住,有鄭將軍留守善後,與西羌部族之間的誤會也已解開,短期之內皆不會再有爭端。”
此話一出,眾人都驚喜異常,大大鬆了口氣。
“太好了,如此看來,便隻需好生安置進城的農戶了。”
唯有賀延訥的臉色帶著驚訝和扭曲。
這時,城門守將匆匆入內,將先前王妃交代的那十幾個喬裝成農戶入城的人的情況向中的眾人說了一遍。
方才,他們已照著王妃的話,盤查了那幾人的文牒,又引他們開口說話,果然聽出了吐蕃人說漢話的口音。
“可問出他們的來曆和意圖了?”趙恒聽完,本就嚴肅的麵孔頓時更加沉了。
“殿下恕罪,他們口風極嚴,言語之間,又多有不暢,除了看出他們是吐蕃人,便再也問不出其他了。”
“人都已經要進涼州了,恐怕下一步就要打過來了,依我看,何須再問?立刻布防備戰,占領先機,才是正事!”賀延訥猛地從座上站起來,臉色陰沉道,一句也未提自己先前屢次對趙恒的預判嗤之以鼻的事。
他身邊好幾名官員都有些憤憤,可對他方才的這幾句話,有不得不感到讚同。
“賀將軍說得有道理,殿下,咱們的當務之急,是立刻重新駐防,調集輜重與糧草。”
“是啊,殿下。”
……
眾人的意見幾乎一樣。唯有趙恒,皺眉站在廳中,陷入沉思。
“殿下以為如何?”等了片刻,大家都有些疑惑,劉參將左右看看,忍不住先開口提醒。
“不對。”趙恒忽然起身,行到沙盤邊,盯著涼州附近的幾座城池和地形,搖頭,“不該在涼州布防,應當先保鄯州、肅州兩地。”
話說完,眾人都十分驚訝,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劉參將遲疑道:“殿下何出此言?”
“吐蕃和吐穀渾雖的幾位大將都不善兵法戰術,但再不擅此道,也不會出這樣大的疏漏。那幾人的喬裝,看似費了頗多心思,可內子隻幾眼便輕易看破。內子才來涼州不久,目下僅熟知他們衣飾、發辮的不同,不諳其餘的細微差彆。吐蕃並非無人蓄發,他們何必派這幾個如此堂而皇之地入城?可見,分明就是要用這一招迷惑我們,讓我們誤以為他們即將往涼州進攻,因此調集兵馬,反而讓周圍的城池內裡空虛,讓他們有機會趁虛而入。”
幾句解釋後,其中幾人已有些被說服。
可賀延訥卻一拍桌案,“哼”了一聲,道:“這都是殿下的猜測罷了,以我在軍中多年的經驗,事情根本沒那麼複雜!吐蕃人到底有沒有和吐穀渾聯合還未可知,更不用說聲東擊西了!”
賀延訥的心思十分好猜,趙恒幾乎不用思索,便已知曉。這次,他沒再像先前許多次一樣還留著一分情麵,而是直接毫不留情地拆穿道:“賀將軍,恐怕你隻是害怕我的猜測有誤,連累到你的官位吧。於你而言,隻要守好涼州,不論吐蕃人攻打哪裡,都與你無關。但我身為大魏的皇子,身為河西節度使,不能隻顧自己的官位。”
說罷,立刻讓楊鬆入內,提筆寫信,要送往鄯州、肅州等地。
他是都督兼節度使,其他人即便心存疑慮,亦不敢置喙,加上本就信任,因此誰也沒有提出異議。若誰在這時提出異議,便是隻顧自己的前程,不顧百姓的安危。
唯有賀延訥,被當眾揭穿後,惱羞成怒,拍案道:“你莫仗著自己是皇子,是親王,便為所欲為!我是支度使,糧草輜重調集,皆要經我的手,我不點頭,誰也彆想動!”
一時間,廳中的氣氛劍拔弩張,令所有人不知所措。
趙恒低著頭,看也不看怒火中燒的賀延訥,從容地將信寫好,遞給楊鬆,隨後起身,冷冷道:“那從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河西支度使兼屯田使了,你的位置,由劉參軍暫代。”
“什麼?”賀延訥一懵,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反應過來後,立刻暴跳如雷,“我的官銜是陛下親封,由吏部發了文書來的,你沒有資格革我的職!”
劉參軍亦嚇了一跳,訕笑道:“殿下,這恐怕不妥吧……”
趙恒冷笑一聲,道:“賀將軍,你違背律法,瞞著我和其他同僚,私下派人前往羌人部落,散布謠言。昨日的那場突襲,你是始作俑者。光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你被革職。”
一語揭穿,周遭的官員們頓時向賀延訥投去鄙夷和憤怒的目光。
“原來如此,我道怎麼近兩年一向安分的羌人會突然來襲。”
“果然是有緣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