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紙錢鋪子(1 / 2)

在動身前往尋找村內目的地之前, 眾人先在各自房間內暫作休整,期間精力還算充沛的於桃和周妍, 合力把小樓的灶台給通了,架起大鍋熬了一鍋濃稠的糙米粥,給每個人都盛了一碗。

據周妍說,自己之前和吳政去村東做任務時,為了給李家老漢熬粥,根據指示前往了一戶人家借糧食。

她還記得那戶人家的地址,剛才特意又出了一趟門, 從對方後院偷了半袋子。

在遊戲裡,思維靈活一點是很重要的,畢竟喝一碗熱乎乎的粥, 總比乾嚼饅頭鹹菜要舒服多了。

周妍最後刮刮鍋底,好心給宋天恒也盛了一碗粥, 她走到宋天恒跟前,見宋天恒還抱著宋天舒的屍體,低聲勸慰。

“給, 遊戲還沒結束, 你最好還是振作起來, 補充一下體力吧。”

宋天恒怨恨地瞪了她一眼, 不得不說他現在怨恨所有人,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了。

“滾,誰要你裝好心!”

周妍幾不可覺抿起唇角,她眉眼間那股怯生生的神色褪去, 看向對方的眼神逐漸變得冷淡。

她點點頭:“行,你果然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了。”

她隨手將碗裡的糙米粥潑在地上,轉身離開了房間。

……

另一邊, 在一樓的房間裡,姚蒼終於得到了睡床的待遇。

他試圖跟賀星梨溝通:“其實咱倆一起在床上躺會兒,不至於發生什麼難以挽回的事情。”

“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麼胡話。”賀星梨麵無表情擺弄著從醫藥箱裡拿出來的外傷藥,她坐在床邊,朝他挑眉示意,“上衣脫了,等我幫你脫呢?”

鑒於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幫他上藥,姚蒼略作遲疑,還是依言褪下了衛衣。

他肩膀和手臂被惠貞的發絲勒得血肉模糊,幾乎和布料黏在一起,硬扯下來就疼痛加倍,但他還是忍住了。

賀星梨抬眸,瞥到他額上出了一層薄汗,不禁歎氣。

“疼你就說疼,哼哼兩聲也無所謂,不必這麼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這也算疼的話,還怎麼配做你的搭檔。”姚蒼很平靜,“相比起來,你給我上藥更辛苦一點。”

她沒忍住對他翻白眼的衝動,乾脆用手指蘸了藥膏,用力往他身上抹。

那些細小的血痕縱橫交錯,經她這麼毫無章法一通折騰,可想而知跟往上麵撒鹽也沒什麼區彆,姚蒼當然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他沒生氣,隻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好聲好氣勸說。

“阿梨,甭管疼不疼的,也沒必要非得置我於死地。”

“你不是鐵血戰士嗎?這屬於磨練你的意誌。”

“意誌可以在任何時刻磨煉,彆在這浪費你的時間了,要不我自己上藥,你去稍微睡會兒。”

他語調漸輕,唇上血色很淺,看得出一直支撐著的精力瀕臨耗儘,已經極度疲倦。

賀星梨沉默片刻,又難免有點心軟,手上的力度也放輕了。

她說:“該睡會兒的是你,你睡你的,出發時我叫你。”

姚蒼原本還打算再說點什麼,誰知她壓根也不給他機會,麻利上完藥纏了紗布,緊接著把衣服給他套好,再不容違抗地把他按到了床上,最後用被子蓋了個嚴嚴實實,好像那生產流水線的熟練女工。

“閉眼,敢睜眼就揍你。”

換作彆人說這話,估計也就是隨便嚇唬嚇唬,但賀星梨說這話,拳頭是真的會分分鐘落在彆人臉上。

身為名義上的前男友,姚蒼深諳此理,所以他乖乖閉上眼睛,表示自己絕對服從命令。

“……不過,阿梨,咱就不用把臉也蓋住了吧?我還沒死。”

* * * * * *

有了賀星梨的嚴格監督,姚蒼假戲真做,本來隻是裝裝樣子,結果到後來還真睡了最近以來最踏實的一個覺。

他是被賀星梨推醒的,睜開眼睛時猶有困意,卻在看清她臉的那一刻迅速恢複清明。

“我睡了很久嗎?”

“現在才中午,再久能有多久?”賀星梨扒開領口檢查了一下他紗布的滲血情況,邊檢查邊回答,“都說我會替你守著了,你神經用不著這麼緊繃的。”

他靠在床邊揉著眉心:“也不能把壓力都轉嫁在你身上。”

“這算什麼壓力,你未免太小瞧我。”

她說這話時張揚又漫不經心的語氣,一瞬間就好像回到了高中那年,站在操場上吊兒郎當地告訴他:

——揍這幾個兔崽子算什麼麻煩事?你未免太小瞧我。

無論再過多少年,她始終如此,是明媚得足以驅散一切陰霾的太陽。

姚蒼片刻失神,而後便笑了:“是,有你在我應該放心。”

“那走吧,我剛才看趙靜思和於桃也起床了。”

短暫的休息過後,接下來他們還有更棘手的任務等待完成。

……

出乎意料的是,宋天恒最終放棄了守著哥哥的屍體一直擺爛,在大家出門的時候,他竟也默不作聲跟了上去,儘管看起來仍是渾渾噩噩的,但至少有了些求生的欲望。

不過已經沒誰有閒心搭理他了。

賀星梨先前沒參加搭建祭台的任務,這次路過時,她特地留意了一眼,見祭台附近仍有兩隻形貌怪異的鬣狗,在撕咬著分食蝙蝠屍體。

那祭台足有兩米高,四周壘著磚塊,按照要求堆滿了木柴,不曉得具體是要燒些什麼。

她轉頭跟姚蒼說:“真難為你們砌出了這麼個玩意兒。”

“可不是麼。”姚蒼也點頭,“我當時還想,按套路來講,這種不吉利的玩意兒,遲早要變成誰的火葬場。”

“……算了,你這張烏鴉嘴比祭台更不吉利。”

趙靜思認真辨著方向,朝祭台以北行走後,慢慢的便可以看到遠方墳場的輪廓,她開始默數靠近墳場那一側的建築。

一、一、三……第八棟。

“在那裡。”

那棟房屋乍一看沒什麼特彆的,依然是青瓦灰牆、破門矮窗的標配,隻是簷下掛著的紙燈籠寫了個“楊”字,門口立著兩座雌雄難辨的紙紮人,左邊穿著紅褂子,右邊穿著白褂子,都是壽衣款式,懷裡抱著紙馬和元寶,陰森森衝著來人笑。

不出意外的話,這裡大約是一家服務死者的紙錢鋪。

姚蒼走在最前麵,敲響了那扇門,裡麵似乎並沒有傳來腳步聲,但當他無意中一轉頭,卻見旁邊窗戶錯開了一道縫。

又是一張留著西瓜頭雌雄難辨的臉,塗著鮮豔的腮紅,抵在窗框上看著他們嘿嘿笑。笑歸笑,可那笑意並未達到眼底,眼神裡的寒氣猶如刮骨鋼刀,倒像是想把他們生剝了一樣。

成精了的紙人,或許隻能這樣形容它才最貼切。

“來找誰?”

它的聲音堪比鋼針刮鍋底,自帶滋滋啦啦的音效,聽得人牙根發酸,一陣一陣起雞皮疙瘩。

這問題實在不好回答,眾人相互對視,最後目光一致落在了賀星梨臉上。

這很難評,其實他們也搞不懂,為什麼潛意識裡會認為讓賀星梨當這個發言人最合適。

但術業有專攻,跟npc互動這種事,算是找對人了。

賀星梨思考了兩秒鐘,微笑告訴對方:“家中剛有親人去世,彌留之際點名讓我們來找楊老板幫忙處理後事,說楊老板通曉陰陽、專精此行,我們就找來了。”

果然,沒有誰不愛聽奉承話,楊老板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點,它關上窗子,出來打開了門。

它穿了一件黑底黃紋的壽衣,齊齊地蓋住腳麵,微弱燈光照過來,沒有影子。

“既是客人,當然不能拒之門外,但來了我這,就得守我這的規矩。”

賀星梨接著它的話茬問下去:“請問是什麼規矩?”

“你們不能一起進來,要聽我通知再進——你第一個。”

它指了指她,又勾了勾手。

賀星梨看了姚蒼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先去探探情況。

從她本心而言,第一個進去反倒是好事,這樣至少能最大概率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裡。

所以她欣然應允:“多謝楊老板。”

……

紙錢鋪裡光線昏暗,滿是點燃香燭後殘留的味道,兩側的架子上放著各式各樣的紙人紙馬紙車,還掛著不少壽衣的樣衣。

屋子中間放了一張舊木桌,木桌上的框裡放了挺多剛裁好的壽衣圖樣,但不像牆上款式這麼多,隻有紅白兩種顏色。

楊老板盯著賀星梨:“上位客人壽衣的顏色還沒挑好,正巧你們來了,想谘詢一下各位的意見。”

賀星梨謹慎琢磨著他這話的含義:“人家自己要穿的壽衣,我們貿然給意見不太合適吧?”

“沒有什麼不合適,隻是這顏色麼,要選擇就得保持一致。”楊老板慢吞吞道,“所以,希望他們和你有足夠的默契。”

“什麼才叫默契?”

它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陰森樣子:“所有人和你選的顏色一致,就叫默契。”

“……如果不一致呢?”

“不一致的話,就得從和你沒默契的客人裡,選出一個留下陪我。”楊老板想了想,又著重補充了一句,“是釘在棺材裡,永遠陪我。”

換句話講,如果有玩家和她選擇的壽衣顏色不同,那麼他們中間的某個人,就要死。

賀星梨用力閉了一下眼睛,暗道自己的直覺還真是很少出錯。

客觀來說,第一個進屋的人確實有額外收獲,至少能保證她是肯定能活下來的。

但外麵還有五個呢,她總得想點辦法提示他們,不能讓他們糊裡糊塗進這個陷阱。

然而很顯然,楊老板並不打算給她提示同伴的機會,他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塊黑布,已經開始催促了。

“選好了嗎我的客人?選好就要乖乖去坐在牆邊,可不能動也不能講話,否則被我發現,也是會被釘進棺材的。”

賀星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見牆邊整整齊齊擺放著一排椅子,椅子的扶手和底部都安有機關,估計是用來固定玩家手與腳的。

手腳都固定住,雙眼又被蒙住,理論上就算想給同伴傳遞消息,也有相當難度。

她深吸一口氣,冷靜權衡半晌,終於伸出手去,從筐裡拿起了紅色壽衣的圖樣。

“就紅色吧。”

楊老板拿起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它指尖冰涼,伏在她耳邊輕言低語:“很好,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它牽著她來到其中一把椅子前,在落座的一瞬間,賀星梨感覺手腕和腳腕都像是被上了鐐銬,緊接著連脖子都被從牆後彈出的機關勒住,再不能動彈半分。

她聽到門開的聲響,楊老板對著外麵招呼了一聲:“來,你是第一個。”

……不是姚蒼。

她能準確辨認出姚蒼的腳步聲,很顯然這位不是,這位的步子拖遝至極,能明顯聽出行走的有氣無力,所以她推斷應該是剛受完重大打擊的宋天恒。

既然是宋天恒,那就彆做他想了,他願意選什麼就選什麼,那不是她所能控製的。

祝他好運吧。

楊老板並不像剛才和賀星梨那樣說了很多話,它隻言簡意賅地下了指示:“麻煩這位客人,紅色還是白色,幫我選一種壽衣圖樣吧。”

宋天恒沙啞著嗓子嘟囔:“哪有人壽衣穿紅色,是生怕變不成厲鬼嗎?”

“……”

OK,完蛋了。

賀星梨在心裡歎了口氣。

沒有誰比宋天舒更了解弟弟,宋天舒那時擔心自己隻要一死,宋天恒根本活不到下一局,這都算保守估計了。

其實他根本活不過這一局。

宋天恒似乎在試圖掙紮:“你乾什麼?乾什麼把我鎖起來?放開!”

“請客人保持應有的沉默,不要亂動,否則後果是很嚴重的。”

然後隻聽“砰”的一聲,大概是楊老板把他強行按在了椅子上。

他老實了。

賀星梨側耳傾聽,不多時第三人也隨楊老板走了進來,這一次鞋跟點地的聲音較為清脆,應該是皮靴——趙靜思和於桃穿的都是皮質短靴,暫時不能確定到底是誰。

但回答楊老板問話時,那清冷聲線就能聽出來了,是趙靜思。

“我選紅色。”

好極了。

賀星梨暗自鬆了口氣,這樣一來,趙靜思和她的選項一致,肯定是安全了。

趙靜思剛坐下,第四個進來的就是於桃,於桃聽了楊老板的問題思考很久,最後她的答案斬釘截鐵,像是得到了某種確切的印證。

“我選紅色。”

哪怕此時屋內悄然無聲,賀星梨也敏銳察覺出了身旁那把椅子上宋天恒的焦躁情緒,他大約不能理解為什麼大家都選紅色,畢竟唯一了解他的人已經死了,而他與這支隊伍也沒有建立起任何意義上的默契。

他隻剩下越來越不安的等待。

第五個進來的人就是姚蒼,不需要彆的什麼理由,這樣的腳步聲賀星梨從16歲時就聽,是早刻在骨子裡的熟悉,哪怕他現在走路沉穩了不少。

她早打好了主意,並且確信他能明白。

她長了一顆不太顯眼的虎牙,比其他牙齒要略微尖一點,稍稍用力就能把靠近唇邊的軟肉給咬破。

血腥氣溢滿口腔,她表麵上看似安安靜靜,下一秒卻有細細的血線從唇角劃過,顯現出一抹殷紅。

她既沒說話也沒動,並沒有違反規則,隻是恰好牙齦出血,怎麼了?

很快,她從姚蒼那裡等來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話尾似乎帶了聲歎息,明顯是對她的無奈。

“紅色。”

目前進來五個人,四紅一白,隻看周妍。

誰知很不幸,周妍遲疑了很久,卻還是選了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