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肥料(1 / 2)

對於這個問題,孟昔昭的回答是,眼皮眨動的速度明顯加快。

崔冶:“……”

他一言不發的看著孟昔昭,過了一會兒,又問他:“你打算何時才告知我這個消息?”

孟昔昭張了張嘴,終於發出一個音節來:“額……”

崔冶:“…………”

修長的指節虛虛的蜷起,崔冶突然起身,往後麵走去。

孟昔昭就是再遲鈍,這時候也知道必須要追上去。

他腿沒有崔冶長,但勝在跑得快,兩步就攔在了崔冶麵前,望著太子殿下那麵含慍怒的模樣,孟昔昭總算是找回了自己的舌頭。

“殿下息怒,我是準備著過完這個年,再去跟陛下請旨的,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才讓殿下提前得知了這個消息,我並非有意的隱瞞,隻是覺得,還不到時候……”

說著說著,他那本來還中氣十足的聲音,就小了下去。

因為他發現崔冶的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就這麼沉沉的看著他,怪嚇人的。

孟昔昭忍不住的閉上嘴,兩手放在身側,頗為無措,像個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的小學生。

崔冶頓了頓,說道:“待得到旨意,再告知於我,你覺得,這樣我便能感覺好受一些嗎?”

孟昔昭:“……”

他默默的搖頭,就算以前是這麼覺得,現在也不敢再這麼覺得了。

崔冶心緒起伏十分之大,抿了抿唇,他放緩自己的呼吸,儘量讓自己聲音平靜:“你可知外放的官員,多久才能回應天來?”

孟昔昭突然有種自己是條魚的感覺,被人類網起來了,明知道很快就要被宰殺下鍋了,但他還沒什麼辦法,隻能就這麼看著,看著自己漸漸的離那口鍋越來越近。

…………

屋子裡靜悄悄了一會兒,然後才聽到孟昔昭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來:“三年。”

停頓一秒,他又趕緊為自己開脫:“可是我不需要三年,最多兩年,我就能回來了。”

崔冶聞言,笑了一聲:“兩年。”

孟昔昭習慣性的要隨他一起笑,但是這嘴角隻翹了翹,就僵硬在臉上,因為他發現崔冶臉上的笑已經刷一下消失了。

咋回事啊……

太子他今天怎麼看起來這麼可怕啊!

“你可知,兩年裡,應天府會出現多少變動。”

孟昔昭悄悄覷他一眼,不太在乎的說:“這世上,本就是時時都在變動的,這與我在不在應天府沒有關係,更何況,雖然我不在這邊,但殿下你不是在嗎?你會幫我盯著的,對吧?”

說到最後,他還對太子討好的笑了笑,然而崔冶看著他,隻問了他一句:“若這變動之中,也包括我呢?”

孟昔昭愣了一下。

崔冶上前一步,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他比孟昔昭略高幾寸,距離越近,他的眼睛垂得越低。

雖說那眼中並

沒有什麼咄咄逼人的意味,可這樣的姿勢、這樣的情景,看起來就是他在逼視孟昔昭。

“若兩年以後,這應天府裡,不再有我了呢?”

孟昔昭整個人都愣住了:“怎麼會沒有呢?殿下是太子殿下,不可能離開應天府啊,陛下也不會讓你出去的,你——”

突然,他反應過來了崔冶所說的“不再有”是什麼意思。

倏地,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望著崔冶的眼睛睜得極大,仿佛聽到了什麼極為不可思議、也極為恐怖的事情。

崔冶的眼睛在他臉上細細的巡過,沒有錯過他一點點的神情變化。

好消息,孟昔昭是在乎他的。

壞消息,這個小沒良心的,隻在生死大事上在乎!

……

不管怎麼說,在乎就好,這心稍微的定了定,崔冶又把身子轉回去,沉默的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上,微微的低著頭,露出半截脖頸。

孟昔昭花了好幾秒的時間,才消化了這樣一個恐怖的事實,他快步跑回去,拉過自己的椅子,也不管這位置是不是太不倫不類了,坐下以後,他就急急的問:“怎麼會這樣?!”

“還是那個舊疾?!張侍衛不是已經出去尋找治愈的辦法了嗎,他找不到?要是他找不到……那我來找,我那正好有個大夫,醫術十分高明,如果殿下信得過,我今日就把他叫來!”

崔冶抬眸,看了一會兒他焦急的神色,思考片刻,才說道:“已經有眉目了,張碩恭發回書信,說等對方出關,他就帶人一起回來。”

孟昔昭:“…………”

他想打人。

哪怕對麵的人是崔冶,孟昔昭也有點克製不住自己的脾氣了:“那你為什麼說這種話!難不成就是為了故意嚇我?”

崔冶擰眉:“我為何要嚇你,我說的是實情,張碩恭沒有回來,有用沒用也未可知,我身體裡的舊疾就是一道閻羅殿的大門,誰也不知它何時會大發作一次,直接帶走我的命。”

孟昔昭眉頭擰的比他還緊,轉過頭,他張口:“呸呸呸,大過年的,彆說這種喪氣話。”

崔冶倒是挺聽話,“好,那不說了,還是說說一郎要外放的事吧。”

孟昔昭:“……”

我錯了,其實剛才那話題挺好,咱們還是繼續說你可能隨時隨地暴斃的事吧。

崔冶卻不給他這個機會了:“一郎你想外放去哪?”

孟昔昭:“隆興府。”

崔冶怔了怔,對於這個地方的驚訝一瞬而過,然後他開始計算從這到隆興府的距離。

然後喃喃出聲:“八百裡啊。”

在這個年代,距離超過一百裡,就一生都不會再見麵了。

八百裡,更是路途間夾雜著無數的可能性,稍微有一點地方出現差錯,他們便會天人永隔。

所以,真不怪崔冶如此的悲觀,去匈奴,麵對的危險隻在天氣之中,對於彆的,有隨侍和士兵保護他們,他們很安全;而去外地上

任,還是情況那麼複雜的外地?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看起來真的太危險了。

但崔冶知道,孟昔昭有這想法絕不是一天兩天了,他也不是害怕危險的人,多說無益,他是勸不動他的。

孟昔昭也沒出言安慰勸解,他還處於被崔冶嚇到的後遺症當中,不太想搭理他。

默默的垂眸,看著自己袖子上麵的紋樣,兩人明明是麵對麵而坐,卻還是各想各的,仿佛中間豎立著一道無形的隔閡。

安靜了許久之後,崔冶的聲音突兀的從屋子裡響起:“外放兩年,一郎會忘了我嗎?”

孟昔昭瞅他一眼,不怎麼熱絡的回答:“當然不會了。”

崔冶卻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我看未必,對這件事,你便已經把我忘了。”

孟昔昭:“……”

不是忘了。

是他壓根就覺得沒必要。

他倆又不是連體嬰,他也沒說過自己從此以後就叩拜皇天後土、宣誓一定效忠崔冶了,他隻是想輔佐他而已,那有點自己的想法,又有什麼問題。

孟昔昭顯然不理解崔冶為什麼總是揪著這一點不放,看著他的眼神特彆的莫名其妙,崔冶被他看得心一塞,胃部隱隱的蠕動起來,令他感覺十分的不適。

崔冶跟他對視,過了許久,才輕輕的笑了一聲,“一郎不懂我。”

孟昔昭眨眨眼:“那殿下可以給我解惑,讓我知道,我究竟哪裡不懂殿下了。”

崔冶卻搖了搖頭:“這個無法讓彆人來解釋,若一郎會懂,總有懂的那天,若一郎不會懂,便是我說再多,你也無法同我感同身受。”

孟昔昭:“…………”

不就是我要走了沒告訴你一聲嗎?至於這麼複雜嗎?

孟昔昭的雙眼黑白分明,水潤到如同兩顆黑珍珠,被他用這樣一雙眼疑惑的看著,崔冶沉默又沉默,最後還是沒忍住,伸出手,將寬大的手掌覆在孟昔昭的眼睫之上。

“好了,不要再這麼看我了,再看下去,我就舍不得讓你走了。”

睫毛顫動,如同兩把小刷子,輕輕刷在崔冶的掌心,掌心好像也連同著心臟,被這又輕又癢的動作弄得狠狠顫了一下。

崔冶條件反射的把手縮回來,明明剛才是他要伸過去的,現在快速收回來的人又是他。

本來孟昔昭沒覺得這個動作有什麼問題,他就是習慣性的眨了眨眼睛而已,但看到崔冶反應這麼大,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連臉頰都隱隱的有些泛紅。

尷尬的坐在原位上,眼神飄忽到遠處,等想起來崔冶剛剛說了什麼話,孟昔昭頓時又把腦袋轉過來:“這麼說,殿下不生氣了?”

崔冶:“我生氣的話,你會留下嗎?”

孟昔昭果斷搖頭:“不會。”

崔冶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那不就結了。”

孟昔昭:“……”

不管怎麼樣,不生氣就好。

又在這坐了一會兒,孟昔昭跟崔冶確認了一下

張碩恭回來的時間,發現那時候自己差不多已經走了,還有點失望。

因為他想親自看看那個大夫到底有沒有本事。

而崔冶也跟孟昔昭確認了一下他前往隆興府的時間,得知他打算在自己大哥成婚之後再走,算算也就剩一個月了,不禁滿懷悵然。

過了很久,孟昔昭才起身離開,他對崔冶告彆,崔冶點點頭,依然坐在屋子裡。

鬱浮嵐等他走了,才推門進來,問崔冶:“殿下,如何,孟修撰有辦法讓陛下收回成命嗎?”

崔冶麵無表情的回答:“沒辦法,這事正中他的下懷,他本身就想外放出去。”

鬱浮嵐默默反應一秒,驚了:“去秦州?!”

孟昔昭這麼乾一定有他的用意,但這用意也太深了吧!他怎麼就一點看不出來秦州那裡能有什麼好處呢???

崔冶:“去隆興府。”

鬱浮嵐這才鬆了口氣,就說麼,怎麼可能是那種鳥不生蛋的地——

等等,隆興府好像也沒強到哪去吧?!

這倆簡直就是烏鴉站在人腦袋上,誰也彆說誰黑。

……

孟昔昭從這裡出來,走到巷子口,慶福看見他,連忙跑過來。

他小聲問:“郎君,太子殿下找你是為了什麼,沒什麼大事吧?”

孟昔昭搖頭:“沒有,就是跟我說我要外放的事。”

慶福哦了一聲,說道:“沒大事就好——”

突然,他反應過來,轉過頭,對著孟昔昭瞠目結舌:“郎君,陛下要將你外放?!”

孟昔昭卻心不在焉的,隻隨意的嗯了一聲,然後就爬上馬車,吩咐慶福:“彆愣著了,回府。”

今日是正月初四,大齊過年官員都能放七天假,國子學也一樣,因此,今日孟昔昂還是在家待著的。

他一月初八成親,這假早半年前就已經申請過了,到時候還能再歇五日。

成婚在即,孟昔昂也有了幾分為人相公的自覺,看書都是認認真真的看,竟然意外的得了幾分進步,頗有種撿起幼時盛名的趨勢。

孟昔昭過來找他的時候,他正在伏案書寫,聽到小廝來報,他還有些驚訝。

因為孟昔昭自從當了官,就沒以前那樣跟他親近了,幾乎不來他的院子。

孟昔昂雖然失落,但他也理解,畢竟一郎如今是官了,而且還是手握實權的官,哪能像以前那樣,沒事就來找自己呢。

他要是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孟昔昭不想過來被他教育……也不知道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而此時此刻,孟昔昂看見他,還是十分驚喜的。

讓孟昔昭進來坐下,拿出最好的茶葉,給孟昔昭泡了一壺茶,他才一臉慈祥的問:“一郎,找我有事嗎?”

孟昔昭端著那杯淺黃色的茶水,還真默默點了點頭。

“大哥,你朋友多,比較有經驗,我想來問你個事。”

孟昔昂挑眉

這可太難得了,以前都是他去主動教育孟昔昭,還沒有孟昔昭主動來找他答疑解惑的時候。

心裡有些得意,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微微的直起了腰,才端著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說道:“你問吧。”

孟昔昭也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隻是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是這樣,我有個朋友,他在得知我想外放之後,十分的生氣,而他生氣的原因是,我沒有跟他商量,但我覺得,我用不著跟他商量,因為,我們隻是朋友啊,我的事,我自己決定就好了,你說我想的對嗎?”

孟昔昂緩緩的眨了一下眼。

然後驚吼出聲:“你想外放?!”

“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跟家裡說!也不跟我們商量商量?!”

孟昔昭聽了他的質問,卻突然一指他,激動的就像是哥倫布剛發現新大陸:“你看!你看!!就是這樣,大哥你生氣我就能理解,因為我是你弟弟,你發現我先斬後奏,生氣是應該的,可一般的朋友不應該這樣吧,你說,他會不會沒把我當朋友,而是當成彆的什麼了?”

比如,隻聽他話、也必須聽他話的臣子,再不然就是,太缺愛,太子把他當成自己的半個家人了。

這一者區彆太大,孟昔昭要采取的措施差彆也太大,所以才來找自己大哥出主意。

孟昔昂聽他一點悔過之心都沒有,甚至還拿自己當參照物,氣的當時就想給他上一課。

但是轉念一想,他又覺得奇怪。

朋友??

一郎早就不跟以前認識的狐朋狗友往來了,如今經常走動的,也全是同僚,好像沒人能稱一句朋友吧。

額,詹不休似乎算一個,但那詹不休不是還在南詔帶兵打仗嗎?

孟昔昂眨眨眼,突然問了弟弟一句:“你這朋友生氣之後,你怎麼處理的?”

孟昔昭如實回答:“還能怎麼辦,乖乖聽著唄,然後再說幾句好話。”

孟昔昂:“…………”

自家弟弟是什麼脾氣,他可太清楚了。

自從不再沉迷女色,一郎的跋扈程度和霸道程度都是猶如坐著竄天猴一樣的直衝雲霄,連他以前那個上峰,都不能從他這得到一句好,如果真是隨隨便便的一個朋友,一郎是絕對不會說好話哄對方的。

他隻會在發現對方莫名其妙發脾氣以後,冷笑一聲,然後轉身就走。

不伺候,這才是一郎對人的正確態度。

孟昔昂看著孟昔昭的眼神頓時了然起來。

這個朋友,肯定就是太子了。

隻是他不敢直說,才用化稱來找自己。

知道這是跟太子之間的矛盾,孟昔昂立刻精神起來,連孟昔昭想外放的事都放一邊了,畢竟外放還是八字沒一撇的事,可太子生一郎的氣,卻是切切實實的發生了。

孟昔昂準備使出自己所有的本事,好好分析一通太子的想法,然而剛分析了一個開頭,孟昔昂突然愣住了。

他倏地看向自己弟弟:“你……覺得你這個朋友,他不該生氣?”

孟昔昭不明白他的意思:“對啊,我想做什麼,一個朋友為什麼要插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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