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等她晚上睡著,再說。(1 / 2)

桑慈是在醜時快過時才睡著的。

謝稹玉知道她很疼, 往日紅潤的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偶爾忍不了了就會嬌氣又故作凶巴巴地哼兩聲,撓他一下, 分散注意力。

從前她沒那麼能忍, 對於力量雖然渴求,雖然她很羨慕天賦好的人, 但也沒到這種地步, 竟是連這種苦都願意吃。

連續半個月的靈根被挖之痛楚, 光是想想,就很疼。

她心裡藏著些事。

謝稹玉垂頭看著少女睡著後顯得異常乖巧的臉, 他彎下腰來,抬手用手背輕輕碰了碰。

桑慈即便已經睡著, 還是不滿地皺了眉頭,顯然是不喜這種粗糙的觸感。

他立刻收回了手。

到了此刻, 這半年來一直是飄忽著的心才定了定。

下山時間是卯時三刻,謝稹玉又看了會兒桑慈, 緩緩在她身側的地上躺下, 卻沒有絲毫睡意,側過身看著她。

夜色安靜,偶有蟲鳴,微風吹拂, 有幾縷吹亂了桑慈的頭發, 他輕輕伸手撥開。

有這裡的靈氣蘊養著, 隻要他十四天內回來, 她就能脫胎換骨了。

時間眨眼就過,夏日天亮得快,謝稹玉回過神時, 晨旭已經將桑慈的臉照上一層暖釉色了,令她乖巧之餘多了幾分柔軟。

謝稹玉沒再耽誤時間,起來替她掖了掖被子,站了起來,離開之前,他回頭又看了一眼。

像是要將桑慈此時的樣子印在腦子裡。

從天衍閣出來,謝稹玉直接往下山必要經過的瀘月橋飛。

到了那兒,此次流鳴山下山的弟子已經等在那兒了,共有八名內門弟子,外加他和大師兄江少淩。

謝稹玉來得算晚的,其餘人已經差不多都到了,他環視了一圈所有人,忽然擰著眉問江少淩:“問劍宗沈無妄呢?”

他說這個名字時,音調平淡,似乎不夾喜惡,但江少淩為人細膩,自然聽出他的語氣比往常稍顯冷淡。

也是,偷家都偷上門了,怎麼能不厭那沈無妄?

“沈道友說他想和桑師妹道彆,去了慕樓峰。”江少淩走過來,顧及到謝稹玉臉麵,這話說得很輕,還打量著自己這師弟的臉色。

但顯然他這師弟平和的麵容一如既往因為桑慈而微變。

慕樓峰此刻當然是沒有人的。

謝稹玉皺了皺眉,沒吭聲。

他安靜抱劍閉眼等在一側養神。

內門弟子們雖然都崇拜這位十七歲就揚名天英榜的謝小師叔,但礙於謝小師叔不愛說話,尤其此時他還閉目養神,便都不敢打攪他,隻圍在江少淩身側。

然江少淩此時對謝稹玉和桑慈的事更感興趣,溫和地敷衍了這些弟子們後,便幾步走到謝稹玉身側。

他想起那天大雨中桑慈臉色蒼白渾身泥濘的樣子,忍不住好奇,低聲問:“師弟,你與小慈現下究竟如何了?我昨日見霜知與婉婉,好似小慈這兩日都不曾與她們有聯係。”

說完這話,止不住內心八卦的江少淩便眼巴巴看著謝稹玉。

謝稹玉不愛說話,除了對桑慈外。

所以聽到江少淩這問題也隻是睜開眼看了他一眼,沒坑聲。

江少淩溫吞的嗓音都帶了一分急迫:“師弟,憑咱兩的關係,這有啥不能說的?實話說,我也覺得小慈和你退婚過分了,她要是……”

“我答應了。”謝稹玉打斷了江少淩。

江少淩一時愣住,搞不明白這話意思。

謝稹玉難得多說幾個字:“是我答應和小慈退婚,她沒錯。”

江少淩也是無言一瞬,又問:“那現在?”

謝稹玉就閉上嘴不願多說了,氣得江少淩差點張嘴罵人,最後隻好捏捏鼻子走遠一點。

離說好的出發時間還剩下一刻鐘了,如今隻剩下沈無妄沒來了。

而沈無妄此時卻站在了雪鬆居門口。

昨夜他去了慕樓峰,卻不見桑慈。

他躺在桑慈的床上,在她的香氣裡朦朧欲醉,欲念橫生,幾次動情,迫切地想見她,從月上柳梢,到日出東方,卻不見她歸來。

終於快到下山時間,他忍不住出來尋她。

雪鬆居裡,果然都是她的味道。

沈無妄衣袖輕輕一拂,推開了緊閉的房門,空氣裡桑慈的血味從謝稹玉的床榻傳來。

他唇畔微微勾起,含著笑走近那張連薄被都沒有,隻有一方枕頭的床,眯著眼聞了聞,在枕頭上看到一根斷發。

沈無妄捏起那根斷發,慢吞吞纏繞在指尖,笑出聲來。

“真不錯。”

他揉捏著手指,語氣像是麵對新鮮事的興奮,呢喃著,“謝稹玉帶她去了哪兒呢?總在這流鳴山上吧……”

沈無妄彎唇笑著,慢慢吞吞從雪鬆居出來,走了幾步後又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

“有意思。”

他依舊含著笑,輕笑一聲。

沈無妄沒有召出劍,轉而朝葉誠山住的紫月洞府走去。

……

卯時三刻,沈無妄沒來。

江少淩收到了葉誠山的傳信,抬頭對一旁的謝稹玉道:“沈道友這次不會跟我們一起下山,問劍宗那邊派了他師兄楚慎主帶隊,和其師妹李扶南一道。”

楚慎是周道子的親傳大弟子,劍道天賦在謝稹玉出世之前以剛猛霸道聞名,人稱劍霸,目前在天英榜排名位於謝稹玉之上,排第一。

而李扶南是問劍宗三長老師長意的親傳弟子,天英榜第四。

這兩人實力當然是足夠去對付那準妖王級彆的水妖的,畢竟,沈無妄一年前才爬上天英榜第六,而楚慎和李扶南在天英榜榜上有名已有十多年。

“咱們走吧。”江少淩收了傳信玉簡,對謝稹玉道。

“他為什麼忽然不去了?問劍宗定下的人不是他嗎?”一直安靜等著的謝稹玉卻忽然皺了眉頭。

“說是身體有傷,怕影響大局,無妨,不影響大局,何況楚慎和我也熟。”江少淩拍拍謝稹玉肩膀。

可謝稹玉卻抿著唇,偏頭對江少淩道:“師兄,你等我一會兒。”

這話說完,他又頓了頓,“你們先走,晚點我跟上來。”

江少淩愣了一下,就看到謝稹玉召出了小行劍就要走,趕忙追了兩步,“這個時間你還要做什麼去?”

但謝稹玉早就禦劍飛走,恐怕連他尾音都聽不到。

江少淩站在原地想罵又礙於教養罵不出口,不用多說,肯定是因為沈無妄留下來,他這師弟不放心小慈。

“江師叔,那我們現在走嗎?”

內門弟子小聲問道。

江少淩的聲音還是溫和的,但多少多了點氣勢:“走啊,沒聽你們謝師叔說嗎,讓我們先走。”

他一招手,已經躍然劍上,其餘弟子忙也召劍,一行人跟在江少淩身後下山。

此次要捉的水妖靠近東海,離青陵仙府近,卻離流鳴山遠,他們可耽誤不得時間。

謝稹玉先回了一趟滄冀峰紫月洞府。

葉誠山本在洞府內吃茶,見到他回來,一口茶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謝稹玉在葉誠山開口前先行了一禮,隨後就問道:“師尊,你沒告訴沈無妄小慈在天衍閣吧?”

一聽又事關桑慈,葉誠山臉色多少難看,一把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你就為這事耽誤下山任務跑來我這兒?”葉誠山語氣不善,帶著失望。

他甚至再一次後悔,後悔在桑謹將這謝稹玉送到他這兒時沒有讓他直接修無情道,世間多少修士因情字受困,他屬實不願自己的小徒弟因為桑慈耽誤。

謝稹玉隻看著葉誠山,低聲道:“師尊……”

“為師難不成是如此不守信之人嗎?”葉誠山打斷了謝稹玉,語氣不善。

謝稹玉聽罷,默默對葉誠山又行了一禮,隨後轉身離去。

“站住!”葉誠山忙叫住他,“你是不是要去找沈小道友?”

謝稹玉隻低聲說:“師尊放心,我不會再打架。”

說完,便自行離開。

葉誠山拿他無可奈何,這小徒弟雖對他尊敬有加,但實則很有主意,偏又是個沉默寡言的木頭,半天悶不出一句話,罵他都嫌沒勁,他這個師尊再擺出威嚴的架勢都唬不住他。

謝稹玉從紫月洞府出來,禦劍往梅館飛了一段距離,忽然停下,看了一眼天衍閣的方向,擰緊了眉,終究不放心,沒轉道去梅館,而是去了天衍閣。

他可在天衍閣自由出入,不受法陣影響,是葉誠山給他的特例。

到了天衍閣,進入法陣,在花團錦簇的天衍峰上見到了窩在他被褥裡縮成一小團的桑慈。

她依舊如他走時那樣,睡得乖巧,柔順黑亮的長發纏繞在脖頸裡,大部分散開在被褥上。

臉色也依舊是蒼白的,被剝除靈根後的虛弱顯而易見。

謝稹玉上前一步,彎腰小心翼翼將她喊醒,“小慈,醒醒。”

桑慈昨夜一直不願意入睡,她怕自己睡著又會回到黑暗裡,她怕重生是自己幻想的,她怕謝稹玉死了,可她太累了,謝稹玉死後,她一個人不知道在黑暗裡多久,她沒有再睡過。

後來終究在蟲鳴草香中,在身體疲憊的疼痛中,在謝稹玉陪伴的安心中漸漸睡著。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過了,當謝稹玉的輕聲呼喚在耳旁響起時,桑慈第一反應是害怕。

害怕自己還被困在黑暗裡,聽到了謝稹玉絕望的低喃。

她一下驚醒。

睜開眼睛時,她兩隻眼睛不自覺沁出水意,驚恐而悲傷,直直地映入眼前人眼底。

謝稹玉單膝跪在地上,看到桑慈醒來的一瞬間雙眼含淚,惶恐又無助,頓時心裡莫名一絞,低聲道:“小慈,是我。”

做噩夢了嗎?

桑慈的目光逐漸聚焦,謝稹玉的臉在眼前逐漸清晰,她一下抬起胳膊摟住了他脖子,一把拽住他抱緊。

謝稹玉僵硬著身體任由她抱,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一隻手將她從地上摟起,輕拍著她的背,在她耳旁輕聲說:“小慈,穿衣服,我帶你下山。”

“下山?”

桑慈聲音裡還帶著一些哭腔,她迷茫了一瞬,渾渾噩噩的腦子逐漸清醒,想起來今日謝稹玉要下山,她有些迷糊,“帶我下山?我不去,我就在天衍閣等你。”

準妖王級彆的妖物,謝稹玉帶著靈根剝除的她簡直是讓她做最大的拖油瓶。

這段時間她就在天衍閣好好養著。

謝稹玉卻已經開始動手給她穿衣服,一邊道:“沈無妄這次本代表問劍宗弟子與我一道下山,但臨出發前,他忽然言身體不適,問劍宗換了楚慎帶隊。”

一聽到沈無妄三個字,桑慈立刻完全清醒,一邊配合謝稹玉伸展手臂,一邊皺眉:“他怎麼忽然就不去了?”

真煩人!

沈無妄這屑小狗物!

他要跟著謝稹玉一起下山,她還擔心他會對謝稹玉不利,現在他忽然不下山她又要擔心他是不是要搞事!

火速穿好衣服,頭發也簡單綁了一下,收拾好這裡的東西,謝稹玉還給桑慈披上披風,就要攬著桑慈上自己的劍。

他的劍可以比一朵蓮更快。

可桑慈卻皺緊了眉頭:“我真要跟你下山?我現在不適合下山。”

雖然沈無妄在流鳴山,但她要是留在天衍閣內,沈無妄如今應當不能拿她怎麼樣。

桑慈很懂事也很理智道:“我留在這裡等你回來。”

謝稹玉看她一眼,悶聲道:“小慈,你說他欺你。”

桑慈:“……”

那確實,他對她有所企圖是肯定的。

誰讓她這麼好看!

但此時桑慈無法反駁謝稹玉的話,隻倔強堅持:“我不跟你下山,我要留在天衍閣!”

謝稹玉看著她:“栗子燒雞紅燒獅子頭玉米燉排骨小雞燉蘑菇油燜大蝦糖醋肉。”

他聲音平淡,語氣沉穩。

桑慈:“……”

可惡!要是從前,她轉身就走,可是她在黑暗裡太久了!

桑慈凶巴巴地瞪著謝稹玉,試圖以此來掩蓋自己此時被說服的心思,並依舊堅持著:“彆想誘惑我!”

小行劍就繞著他們轉來轉去,好似急迫。

“小慈,你不會是累贅。”

謝稹玉忽然偏頭低聲說了一句,接著略顯強硬地攬著她跳上了劍。

說不清楚是為什麼,他總覺得把桑慈一個人留在這裡會後悔。

哪怕是天衍閣。

桑慈哪裡掙紮得掉少年的鐵臂,先不說他那因為常年練劍硬邦邦的身體,就說現在她沒有靈根如此虛弱,本就沒有力氣。

聽到謝稹玉的話,她覺得她的眼睛又要酸了。

但她可不想哭。

所以被迫上劍,她極力給自己挽回尊嚴:“我不饞,我隻是修為低,需要進食!”

“嗯。”

謝稹玉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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