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笑的聲音格外刺耳。
陳老二氣得麵色鐵青,想反駁,卻因為沒了小隊長的身份,彆人再也不怕他了。
最終他隻能頂著嘲笑的目光,灰溜溜的回去了。
到了家裡,他媳婦一聽說這事,立馬大鬨一場。
“我不管,你趕緊給我想辦法,讓公社撤銷這個處分,要不然,咱家孩子喝西北風嗎?”王二丫很是激動,這次真是馬失前蹄,算計裴素素不成,反倒是把自家賠了個底掉。
她咽不下這口氣,對著陳老二拳打腳踢的。
陳老二可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立馬反擊回去。
結果他情緒上頭,一時失手,把王二丫搡倒在了地上。
此情此景,跟昨天裴素素倒地不起的樣子何其相似,最嚇人的是,王二丫身子下麵也慢慢冒出了殷紅的血跡。
陳老二慌了,趕緊把人抱起來送去衛生所。
折騰一番,才知道王二丫懷孕兩個月了,他那一搡不光讓王二丫摔了個屁股蹲兒,還把孩子摔沒了。
陳老二心裡苦啊,隻得蹲在衛生所門口,吞雲吐霧。
很快,陳老三陳老四找了過來,一聽說二嫂被二哥推流產了,頓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難道這就是現世報?
兩人不約而同,捏了把冷汗。
這事最傷心的還是陳父陳母,老二一家一直沒有個兒子,要是這胎沒掉,說不定他們就會有孫子了。
雖然老三老四家都有兒子,可陳老二在他們心裡才是實打實的長子啊,意義是不一樣的。
老兩個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午飯都沒胃口吃了。
隻有陳敬軍,該上工上工,該乾活乾活,該吃飯吃飯。
絲毫沒有影響。
吃完飯,陳敬軍擦了把嘴,去生產隊張羅播種的事。
陳家眾人意見很大,等胡雪梅也離開了飯桌,陳老二立馬一拍桌子,罵了起來:“果然親的就是親的,假的就是假的,二丫沒了孩子,他陳敬軍卻跟沒事人一樣!不行,我非得把他的大隊長搶過來,才能出了這口惡氣!”
*
長途大巴終於檢票了。
等到裴素素他們上車的時候,剛好隻剩兩兩連著的四個座位。
裴素素本打算跟馬芸坐一起,奈何袁朵朵被楚奇晾在那裡,臉上火辣辣的下不來台,所以她把袁朵朵叫到自己這邊,讓馬芸跟楚奇坐一塊兒去。
馬芸認識這個退伍軍人,他最近總往衛生所來,好像家裡什麼人生病了。
她關心道:“楚大哥去省城公乾?”
楚奇搖搖頭:“我媽老寒腿,已經疼得走不了路了,我聽說省城那邊有個老中醫很厲害,去開點藥回來。”
“楚大哥真有孝心。”馬芸沒話找話,想化解一下楚奇跟袁朵朵之間尷尬的氣氛。
楚奇是聰明人,知道馬芸在想什麼。
依著他的脾氣,他可以直接閉眼打盹兒無視這個女人,但是這個女人是跟裴素素一起的,想必是裴素素的朋友,他得給裴素素幾分麵子。
便解釋道:“如果我是親生的,孝不孝順都沒關係,也不會有多少人對我指指點點,可我不是。”
他點到為止,說完看向了窗外,明顯不想再提這個話題。
馬芸恍然,心中有些羞愧,趕緊說了聲對不起。
楚奇笑笑:“沒事,習慣了。”
馬芸閉上嘴巴,理解了袁朵朵的不容易。
夾在這樣扭曲的關係裡麵,想左右逢源實在太難了。
得虧袁朵朵脾氣好,不計較。
要換個火爆性子的,隻怕已經吵起來了。
這一瞬間,馬芸特彆感慨,真是沒想到,一向不願意受委屈的裴素素居然能跟一向隱忍退讓的袁朵朵成了好朋友。
可見裴素素是有魅力的!
想當初在學校,人人都說裴素素不好相處,馬芸也一度因為從眾心理而躲著裴素素,沒想到,最後救她於水火的是她最最想不到的人,裴素素。
所以她今天請假,舍命陪君子,那都是裴素素因得的福報。
她也要學著點,哪怕彆人誤會自己,也不要扭曲了一顆善良的心。
大巴搖搖晃晃,四人各懷心思,一路往省城趕來。
路上袁朵朵好幾次想問問裴素素到底來乾嘛的,可是裴素素不方便直接說出來,便一口咬定就是自己小產沒流乾淨。
“刮宮很疼的,你們陪著我的話,我才有勇氣來看病。”裴素素楚楚可憐地擺出一副弱者的姿態。
袁朵朵果然被激發了的保護欲,趕緊握住她的手:“不怕不怕,有我和馬芸呢,害怕就哭一哭,都會好起來的。”
“嗯!”裴素素靠在袁朵朵肩膀上,柔弱,無助,但是腦子轉得飛快。
她在盯著係統的提示。
距離楚傑出事的地界還有三百多公裡,得到半夜才能遇上了。
難怪會出事,大晚上的,又路過一處省道施工地段,車子不得不從旁邊的山裡繞行,這就讓守株待兔的劫匪得了便宜。
為此,裴素素有必要提醒一下司機。
她把隨身攜帶的紙筆拿出來畫了張簡略地圖,把省道那處施工地段標注出來。
“朵朵,司機是你娘家村裡的,你去跟他說,他能上心一些。你告訴他,最近這附近有劫匪作案,可以在距離最近的加油站等等其他車輛一起走。”
畢竟多個人就多份力量,要是劫匪看到他們孤零零的一輛車,肯定會打歪主意,到時候人沒救到,先把自己搭進去了,得不償失。
袁朵朵雖然不知道裴素素哪兒來的消息,但她還是選擇了信任。
畢竟裴素素昨天對她的照顧真的特彆暖心。
她拿著地圖:“等會停車吃午飯的時候我去說。”
袁朵朵親自出馬,司機果然嚴肅對待這件事。
天快黑時便停在了一處加油站,等彆的車子一起走。
然而奇怪的是,路過的都是貨車,基本上沒有大巴車,而大巴的車速是趕不上貨車的,所以到最後,他們這一車人還是被落在了後麵。
袁朵朵有些擔心:“怎麼辦,不會出事吧?”
裴素素也說不準,隻得盯著濃墨般暗下來的天色,神色凝重。
從省城往月皋縣方向,楚傑的貨車正一路狂奔。
原計劃天黑前可以再往前一個縣城,沒想到半路被一輛摩托車給追上了。
摩托一路給他摁喇叭,他打開車窗想罵娘,還好他及時認出來那人是師翱。
他在前麵的加油站停下,下車問問怎麼回事。
師翱把摩托車停好,摘下頭盔,哈著熱氣過來說話:“小楚,跟你說個事兒。”
楚傑遞了根煙,師翱沒接,著急問道:“聽說你們月皋縣的人非常排外,能不能給兄弟當個向導,幫忙帶個路。”
“好說好說。你要去月皋縣哪裡?”楚傑爽快應下,小事兒,正好他可以多跟師家的人套套近乎。
師翱放心了,但也發愁,因為他不知道弟弟具體的地址,他甚至不知道宋嬸兒所謂的恩人是誰。
隻得把師翔留在家裡,先去調查宋嬸兒這些年的人際關係,希望有所突破。
這代表著,他必須在月皋縣找個有電話的地方落腳,這樣他才可以及時打電話跟師翔互通消息。
而他又不想引起潛在的當事人的注意,所以他必須有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到月皋縣去。
於是他編了個借口:“怕你單位為難你,所以我先去幫你澄清一下,等你休息了,就帶我到處轉轉吧。至於住處,你是東道主,不該你幫我安排嗎?當然,我也是有要求的,需要找個能打電話的地方,及時跟家裡彙報情況。沒辦法啊,我爺爺怕我害你挨訓,剛把我罵了一頓呢。”
原來是這樣。
楚傑感動壞了,是誰發明了為富不仁這個詞兒?他覺得師翱這個有錢人就挺仁義的嘛!
他笑著拍了拍師翱的肩膀:“好說,交給我了!縣裡的招待所隻有三家有電話的,除了縣裡的兩家,第三家在我那個公社,沒辦法,我們驕陽公社有特產,經常有外地的貨車過來采買,必須扯個座機才方便。”
“那挺好啊,那我就住你們公社那家吧。”師翱鬆了口氣,這可真是天大的幸運。
兩人稱兄道弟的,一起去路邊飯店吃了碗熱騰騰的湯麵,這才重新上路。
“你跟我後麵吧,天黑了,貨車燈亮,我給你開道兒!”楚傑抓住一切機會跟師翱培養革命友情。
師翱卻不喜歡跟在人後頭,堅持走在了前麵。
五十公裡外,一窩劫匪正在召開作戰會議。
為首的是個臉上有麻子的男人,猴瘦猴瘦的,五官乾癟嘴巴吐出,像個從陰間溜出來害人的餓死鬼。
他瞧著時候不早了,今天再不出手就顆粒無收了,便命令道:“二憨,你去路上撒鐵釘,三炮,你帶著兄弟們往前一百米埋伏起來。老四帶五個人跟著我,其他人趕緊行動起來,快點的,彆磨蹭!”
烏合之眾立馬散開,卻有一男一女趁著夜色,往旁邊跑去。
女人是麻子首領從仇家那裡搶來的“壓寨夫人”。
男人則是麻子的獨苗兒子。
麻子會走到打家劫舍的這一步,跟這個獨苗脫不了關係。
麻子的媳婦是難產死的,留下這個獨苗跟麻子相依為命。
結果這小子不學好,五歲就開始偷看村裡女人洗澡,還偷人家貼身的衣服。
為了這事,麻子幾乎天天要給人賠禮道歉。
原以為這小子長大後知道了禮義廉恥會好點,結果他卻變本加厲。
上到村口死了老伴兒的七十老太,下到鄰居家五六歲的小姑娘,他都敢去招惹。
隔三差五就要被人家逮住痛打一頓。
麻子不得不求爺爺告奶奶的去給人下跪,給兒子求情,讓人家不要報警。
可是這禍害狗改不了吃屎,挨完打不痛不癢,繼續做他的臭流氓。
結果這次就惹到了狠角色。
他把一個插隊的女知青給謔謔了。
女知青的爹媽都是體麵人,自然不會放過他,立馬動用一切關係,要把他抓走槍斃。
麻子隻有這一個兒子,沒辦法,隻好鋌而走險,帶著他兒子跑了。
一路上遇到了好幾個亡命狂徒,打打殺殺的幾個月磨合下來,麻子終於在這個山頭紮根下來,當起了殺人越貨的強盜。
然而,這群人都是精力旺盛的臭老爺們兒,時間長了,沒有女人的滋潤,就渾身不自在。
於是麻子為了穩住人心,火並了附近另一夥強盜,搶了幾個女人回來。
比起其他人,麻子的兒子其實更加饑渴難耐,其他的女人都被瓜分了,就剩他老子留下的這個可以下手,所以他一刻也不想等了,要跟這個女人做一對野鴛鴦。
混賬羔子忙著撕衣服,壓根沒有注意到有一隊警察正在慢慢將他們合圍,準備在這個山穀裡將他們一網打儘。
被他強迫的女人倒是注意到了山林裡隱約的腳步聲,女人靈機一動,準備等會兒叫得賣力些,先讓這個畜牲跟麻子內訌起來!
畢竟擒賊先擒王,這樣她就可以幫警察牽製住麻子了,也許明天的這個時候,她跟其他受苦受難的女人們就可以重獲自由了。
當然,她也考慮過失敗的風險,一旦弄巧成拙,她可能會送命的。
可是她管不了這麼多了,她寧可站著死,也不要再跪著活了!
他大爺的,拚了!
女人咬住嘴唇,閉上的雙眼裡滑落兩行熱淚。
但願老天有眼,讓她可以回到月皋縣,重新做回那個自由自在的漁家女!
自從被人打暈拐走,她已經三年沒有回到那片故土了。
她好想念家鄉的一草一木,想念嘮叨的媽,嚴厲的爸。
哪怕是想起那個上了大學的裴素素,她都沒有那麼怨恨了。
也不知道裴素素現在怎麼樣了,當年那家夥還假惺惺的跟自己說對不起,不是故意把她比下去的。
氣得她差點跟裴素素拚命。
其實她也知道,她上不上的影響不到裴素素,是她爸媽做了手腳,讓她念不成,因此對裴素素懷恨在心。
她該恨的不是裴素素,而是那個畸形的扭曲的女子讀書無用論。
她把熱淚逼退,儘量配合麵前的畜牲,先穩住他,給警察爭取合圍的時間。
黑暗中,一南一北兩個方向的車正在靠近,裴素素看著係統閃爍的紅點,知道自己離劫匪近了,更近了。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他們先跟劫匪遇上,還是楚傑那邊先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