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外婆的事,他也知道。
她對他,或許從一開始就不了解,芳夏冷嗤:“高昊宇做錯了什麼,攤上你這樣的朋友。”
“我沒說我是好人。而且高昊宇,他活該。”許冬一個個解開紐扣,襯衫敞開後,把受傷的手臂抽出來。
他是退伍軍人,身上肌肉線條流暢,鍛煉地恰到好處,既不過分健壯,又比普通男人健美,胸膛是一層薄薄的汗水。
麵對“坦胸相待”的許冬,芳夏並沒有把視線從他身上挪開,她問:“你和康城是搭檔?”
許冬搖頭:“他是長輩,我是晚輩。”
他手臂上的傷口創麵較大,還在往外滲血水,他抽了四五張紙巾,把傷口周圍的血跡清理乾淨。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康城沒告訴你?”
芳夏本來想說康城故弄玄虛,說三分留七分的,但還是繞了個灣子,“我想聽你說。”
許冬瞥了她一眼,然後拿起酒精噴霧對著傷口消毒,一陣熱辣的刺痛襲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微一垂目,說道:“我爺爺說,不告訴我,那是對我的保護。我知道的也不多。”
他瞄向她,在她發火之前,道:“我就算知道的再少,也肯定比你多。你問,我答,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
她問他答,這種一問一答的方式,是記者喜歡的。
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酒精味,她吸了吸鼻子,咳嗽了一聲,先問了一個,“你爺爺幾歲?不是身份證上的,我問實際年齡。”
許冬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把受傷的手臂擱在桌上,等著酒精揮發吹乾,他道:“我爺爺比你外婆出來的晚,他出來不到五十年,實際比你外婆年齡大。大概六百多歲吧,確切數字不知道。”
六百多歲?芳夏還是震驚了。
她知道科學界認可的人類年齡極限是125歲,她根據外婆的老照片和衰老程度推算過,可能這群人的壽命大概在兩三百範圍內。
沒想到許冬爺爺是要往千歲去的。
“他們從哪裡出來?”
許冬抬頭看她,她倚在窗邊,背光站著,與他隔了一張桌子的距離。
雖然是觸手可及,不久前就在這屋裡,他們還激烈地擁有著彼此。但她與他仿佛隔了條銀河係,中間沒有鵲橋。
“具體位置我不知道,大概方位可能在紅猿山脈腹地的某個位置,他們稱呼那裡為‘歸墟’,他們從歸墟出來,叫出巢。”
紅猿山……歸墟……
芳夏馬上聯想到張主任書房裡的那幅放大的紅猿山照片,還有出租房裡刀疤章留下來的那些粉色花海彩鉛畫。
鴝鷹來自紅猿山,外婆他們也來自紅猿山。
她不由問:“是上古時代的那個歸墟嗎?還是說,隻是個代稱?”
許冬也不確定:“應該隻是個代稱。這個族群的名稱叫有巢人。”
“有巢人?所以,這是個隱秘族群?”
“可以這麼說。”
“這個隱秘族群除了壽命很長之外,還有其他什麼特征?”
“睡眠少,武力過人,稍加學習,可以駕馭輕功和幻術。”換一種說法就是,武林高手!
睡眠少、武力過人,這些特征芳夏都有,她問:“你是有巢人?”
許冬沒有馬上回答,他撕開了一塊無菌紗布,等簡單包紮好了,才道:“你和我……都是歸墟有巢人的橋童二代。”
芳夏:“什麼意思?”
“有巢人生活在歸墟,與世隔絕已經有上萬年時間,他們沒辦法出來,沒辦法自然地融入我們這個社會……”
芳夏能想象到的是“社會文化層麵”的無法融入,但顯然她外婆和許爺爺他們融入的非常好,還都成了高級知識分子,那就不是文化方麵的無法融入。
許冬解釋:“有巢人一旦離開歸墟,接觸到外麵的社會,就會感染狐菌,病情嚴重的,熬不過三年,能熬過三年的,也會加速變老,壽命變短。”
“什麼是狐菌?”
“一種古老的病毒。這個社會上,每個人都是狐菌攜帶者,而歸墟有巢人體內原本是沒有這個病毒的,也沒辦法產生抗體,所以有巢人一旦進入人類社會,就會感染狐菌。”
特殊族群的事芳夏早有心裡準備,但古老病毒則是個預料之外的全新話題,而且涉及知識超綱了,她問:“我們也是狐菌攜帶者?”
許冬點頭:“當然。有巢人的壽命原本上千年,像我爺爺如果他不從歸墟出來,他可以再活幾百年,但他出巢後,雖然幸運熬過了前三年,但也快速老去,以他目前的情況,最多還能再活四五十年。歸墟有巢人一直想解決狐菌的問題,所以這幾百年,他們不斷派人出巢,想要研發出能治療狐菌的解藥。而從歸墟出來的有巢人就叫橋童,他們類似於死士,為了族群利益,可以舍棄性命。”
所以,有巢人出巢後,大部分都從事醫藥相關行業?而她外婆他們在研製的517工程,極大可能就是攻破狐菌的項目。
許冬這一段話的信息量極大,解了很多謎團,目前來說,許冬比康城還是要坦誠一些的。
“現在外麵有多少橋童?”
許冬:“不多,不到十個。”
確實不多,起碼比芳夏想象的要少很多。
“你爺爺是橋童老大?”
許冬:“算是吧,他年紀最大,大家都聽他的。”
“如果你爺爺是橋童一代,那你不應該是橋童三代嗎?為什麼是橋童二代。”
包紮好傷口後,許冬已經把襯衫穿回去,“我父母也是從歸墟出巢的橋童……”
許冬一說,芳夏瞬間懂了,“許爺爺不是你親爺爺?”
“對。女性橋童感染狐菌後,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門關,我媽生下我……第二天就走了。”一絲晦暗哀冷從眼神中一閃而過,聲音上倒是聽不出感情變化,他道:“我爸那時候在申城,十多年前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芳夏以前就知道許冬媽媽是難產去世的,但她不知道許冬媽媽的死,是因為一種古老病毒。
她輕輕抿了抿唇,問:“那我爸媽呢?”
許冬抬頭看她,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比剛才更亮了,似乎給她打上了柔光鏡,她的態度,明顯比一開始溫和了。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你是遺腹子,你媽媽生你的時候……也沒了。”
所以,她不是被父母遺棄,而是父母雙亡後,被同族的外婆收養。
她是有巢人,橋童二代,孤兒……
但,這都是許冬的一家之言。
芳夏凝神諦視著許冬,對他依然保留著該有的清醒。
許冬繼續道:“橋童在感染狐菌後第一階段的存活率太低,最近幾年針對狐菌的研發有進展,但在關鍵技術上卡住了,所以歸墟為了不讓橋童送命,已經有差不多二十年沒送人出巢。”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說的話?”她冷不丁問了一句。
許冬這次不辯解了,他道:“你問我答,信不信你自己判斷。”
芳夏咬了咬唇,姑且先信著吧,她又問:“橋童二代有多少人?”
“就你和我。我們一出生就是狐菌攜帶者,所以狐菌對我們來說,已經失去攻擊性了。”
“嗯,所以呢?”
“我們流著有巢人的血,力氣大,睡眠少,身上具有有巢人的特長,但,壽命除外。我們的壽命跟普通人是一樣的。所以橋童出巢後,不出意外的話,不會冒生命危險,選擇生一個隻有普通人壽命的孩子。”
“所以我們是意外。”
“可能吧。”
她問:“我父母叫什麼名字?葬在哪裡?”
許冬搖頭表示不清楚,“我知道的信息大部分都是自己東拚西湊來的。我爺爺不希望我們卷入進來。”
不對,如果橋童不希望他們卷入,為什麼康城要跟她說,刀疤章會來找她?為什麼刀疤章要給她留下信息,讓她找到外婆留下的東西?難道他們橋童內部也有分歧?
芳夏問:“你爺爺為什麼不希望我們卷入?”
許冬:“我還能做藥物實驗研究,你能做什麼?”
芳夏竟一時語塞:“!”
許冬解釋:“當然,你做記者做調查師做自媒體就很好,沒必要摻和進有巢人的恩怨。”
說完他頓住了,過了一會兒也沒繼續說。
芳夏耐住性子道:“你能不能有話一次性說完。”
“一問一答啊,不是嗎?”許冬知道她又要飆了,無奈妥協道:“橋童的身份不安全,我們不能走錯半步,否則就可能無緣無故像我爸那樣,從這個世界消失。”
芳夏:“為什麼?”
許冬:“因為北城有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