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嘴炮輸出(1 / 2)

麵色嚴肅的先生麵皮似是抽動了一下, 他在這裡一個上午,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麵對他的問題連掙紮都不掙紮,直接理直氣壯放棄的。

他打量了祝淩一圈,發現她腰間空空如也, 一塊牌子也沒有———

他在心裡沉思, 難不成是第一簽就抽到他了?

“白馬非馬, 對耶錯耶?”考慮到她可能是第一關,若是第一關就被迫折返,對於年輕氣盛的士子來說, 未免有些傷了自尊心,他便有意放低了難度。

從最開始要祝淩與他辯論白馬非馬, 到讓祝淩自由論述白馬非馬的對錯, 期間難度, 不知降了多少個台階。

“這位先生看著像教導主任,卻是意外的軟心腸呢。”祝淩在意識裡和係統感慨,“我以為他聽到我的回答後會勃然大怒, 然後強硬地要我與他辯論,最後給我一個極差的成績。”

祝淩最開始登山的時候,被青衣小童極具誤導性的話迷惑了,她以為是過不關了就算失敗,所以她前兩關都不敢掉以輕心, 但第二關結束後, 她看見女先生從角落分類好的木牌堆裡抽出一個給她後, 她就明白了, 書院的評分形式並沒有變化,隻是做了小小的改動。

她每一關的表現,隻關係到她拿到的木牌等級而已。

所以從第三關開始, 她就不打算再開任何技能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在來這裡之前,就將所有的木牌都收在了袖子裡,避免因為這些木牌再橫生波折。

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剛剛那樣一番、稱得上有些失禮的表現,卻收到了這位先生的善意。

祝淩感覺有些慚愧,她起身,向先生恭敬地一揖:

“累先生費心了。”

“無妨。”那嚴肅的先生說,“你莫要緊張,細細道來即可。”

“白馬非馬,其言有誤。”

白馬非馬是著名詭辯學著作《公孫龍子·白馬論》中的問題,提出了邏輯學中的“個彆”和“一般”之間的相互關係,但把它們之間的區彆誇大,割斷二者的聯係,是一種形而上學的思想體係。

“ ‘馬’命形而不命色,‘白馬’既命形而又命色。‘馬’之不命色並不是否定馬有色,隻是強調‘馬’不取其確定的顏色,‘白馬’之命色,是專取其確定的白色,二者具有馬形之共性,但隻作 ‘有異’、‘不等同’ 解,而避其‘全異’、‘不包含於’解。若將是非表述清楚,‘白馬非馬’不攻自破矣。”

“煩文以相假,飾辭以相惇,巧譬以相移,引人使不得及其意,言詞小道,無益於治,名不副實耳。’”

“正如離堅白之說,堅與白二者互斥,故而自藏,堅中之白、白中之堅,不可共存,非控名責實,徒增口舌。”

“今天下諸子百家,為救治時弊積極奔走,亦算名實耦合,唯名家之說,苛察繳繞,誣妄怪誕,即使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卻不能服人之心。”

祝淩簡單地陳述了一下自己的觀點。

在如今的世道裡,諸子百家都在通過實踐,來踐行發揚自己學派的觀點,唯獨名家耍嘴皮子功夫,玩概念遊戲,以名亂實,對治理國家半點幫助都沒有。即使他們能通過辯論讓彆人啞口無言,也不能真正讓他人心悅誠服。

她故意將名家批判得一無是處,觀念略顯偏激,聽起來就像是那種初出茅廬,指點江山的愣頭青一樣。

嚴肅的先生也沒指責她言語偏頗,而是捋了捋自己長長的胡須:

“你以白馬非馬推而溯源,否定整個名家,名家當真一無是處?”

“名家有言‘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莊子·天下》中說‘飛鳥之景,未嘗動也’,皆與辯者有關,名家並非毫無可取之處,但名家於天下,弊大於利,可取之處好比雞肋。”

祝淩死咬她剛剛立起的人設———

認死理,說話容易詞不達意,發散思維。

先生見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堅持這個觀念,便道:

“天下如今將入大爭之世,凡有血氣,皆有爭心,你否認名家銳意,是否要以文教化萬民,以身作則肩負天下?”

“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非我所願。”祝淩並未被先生言語中的內容所誘惑,她直言不諱,“學生隻想做那不知晦朔的朝菌,不知春秋的蟪蛄。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之境,非我所能及也。”

這下,先生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他麵前這個士子,就差把“我想當一條鹹魚”這句話刻在腦門上了。

這人明明有些聰明,若入書院勤學苦讀,未必不能有一番成就,但他不知為何,竟這般不思進取!

先生一慣嚴肅的臉上出現些許痛心疾首的神色:“涸轍之鮒,旦暮成枯,人而無誌,與彼何殊!”

你這和一條鹹魚有什麼區彆!

“先生所言極是。”祝淩麵色誠懇,“然———人各有誌,不能強求。”

先生:“......”

他從身側的盒子裡取出一塊木牌遞給他,神色怏怏不樂:

“往東走,見岔路左拐,見一竹屋,便是你下一關的所在地。”

這個孩子他不知道怎麼教了,還是交給他們能力卓絕的掌院吧!

祝淩接過木牌,渾然不知她接下來要麵對什麼,她隻是很疑惑為什麼這一關沒有了抽簽活動,而是先生直接指定地點。

臨走前,祝淩看先生有些鬱悶的神色,還是決定開解一番:

“這世間的良才如石中璞玉,終有一日要綻放光華,但似玉之石,不管如何相似,終究是石非玉,朽木難雕,亦是同理。”

“先生不必過於苛責己身。”

那先生看著她,歎了一口氣,擺了擺手:

“你且去吧,莫誤了時辰。”

祝淩對他行了一禮後,便去找他所說的竹屋了。

路程比祝淩猜測得要長不少,她大概走了一刻鐘,眼前才出現了一點竹子的痕跡。

繞過一大片竹林,她眼前出現了一棟竹屋,祝淩推開門,門裡的人循聲望來———

那是一張極清雅的麵容,帶著淺淡的笑意,墨發束起,身姿挺拔清瘦,整個人的氣質像曠遠幽靜的山水。

祝淩道:“見過蘭亭先生。”

她雖然沒有見過應天書院的掌院,但也在永寧城中打聽過他的消息,賣給她消息的人說,即使她不認識應天書院的掌院宋蘭亭,但隻要見到他,就絕不會認錯。

那種溫潤從容之感,見之難忘。

見到宋蘭亭的那刻,祝淩就明白了剛剛的先生為什麼不給她抽簽了,那位先生估計是覺得憑自己一己之力難以扭轉她的想法,所以把她送到了教書育人最厲害的掌院麵前。

掌院,就要直麵最鐵的刺頭,解決常人不能解決的麻煩!

祝淩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先生的好意......真是讓人承受不起啊!

宋蘭亭放下手中的書卷,道:“你過了幾關?有幾枚木牌為憑證?”

祝淩掏出木牌放在桌上,分彆是“弈”、“音”、“糧”、“辯”四枚。

宋蘭亭略翻了翻:“三枚上,一枚中———”

他自書架上取出一塊牌子,與這四塊放在一處。

這枚牌子上刻了一個“明”字。

“四枚上,一枚中。”他道,“剛好符合登頂之人的最低標準。”

祝淩提醒他:“宋掌院,這於理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