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昏君誅(1 / 2)

黑夜中, 王雅芙看到王晏如向廊外丟了什麼,但她也沒太在意,隻是一個勁地催促:“讓你留守宅邸, 肯定是家主腦子不清醒的時候下的決定, 長輩們要是知道了, 非得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王晏如除了身體一年壞過一年外, 堪稱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即使性子有些孤傲, 有些不喜與人接觸的怪癖,但那都不算什麼。誰家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宗子, 沒點自己的性格了?

今年春日宴,王氏家主帶著王雲霽出席, 根本沒與宗族長輩通氣,而是玩了一手先斬後奏,王晏如中途退場,不僅沒引來長輩苛責, 反而還受到了不少關心和安慰。

“雲霽是嫡次子,無論怎麼說都越不過你。”王雅芙安慰道, “哪有因為你身體不好就要轉而培養他人的道理?這不是視宗族禮法為無物嗎?”

她歎了一口氣:“身為一族之長, 怎可因個人喜惡而偏心至此?”

王晏如垂眸,她心中一清二楚, 這不是偏心。

她的父親一向是個會審時度勢的人,如果她真的是能承宗的嫡長子,她的父親絕不會將王雲霽帶在身邊。

但可惜,她的存在,就是對宗族禮法最大的挑戰。

出生時身體不好,是因為要以此為借口, 來讓她少出現,減少露餡的可能;幼時身體不好,是因為要給人留下她病弱的印象,一方麵為以後可能會到來的嫡子鋪路,另一方麵則是讓她減少與王氏其他人相處的時間;現在身體不好,是因為吃了太多掩蓋女子特征的藥物,藥會損害她的身體,所以身體狀況越來越差,至於她的寒疾,不過是為了應付女子每月最麻煩的時期......就算沒有今日留下來這件事,王晏如這個身份,也會在幾年後因為病重離世。

她做不成王氏的嫡長女,也做不成王氏的嫡長子。

她從來就沒有選擇。

“夫子,您願意來找我,我很高興。”私下裡,王晏如從不以王氏的身份來稱呼王雅芙,從求學之後,她就一直稱王雅芙為夫子,應天書院的那幾年,是她二十餘年人生中最放鬆的時間。

“您不用再勸我了,從府邸離開後往東南方向走,小半個時辰內,不會有任何問題。”她唇邊露出一點淺淺的笑意,“我不走,不是因為家主的命令。”

她說:“您就當是我累了,所以要任性一把。”

“行。”深夜裡,王雅芙怒極反笑,“好得很。”

她說:“你不會真以為我是一個人來的吧?”

王晏如心裡泛起一點不好的預感。

果然———

“我在來之時,傳信給了燕溪知。”

王雅芙狡黠一笑:“不知這份友誼,在你心裡有多少分量?”

*

永壽宮的密道儘頭,是無赦殿後的一處樹林,因為在冷宮範圍內,所以無人打理,漸漸雜草叢生,便荒蕪起來了。

燕王帶著給他報信的人,身後跟著沉默的暗衛,從這片樹林中走出。在走到樹林邊緣的時候,忽然有一盞燈籠的光在黑暗中隱隱綽綽。

燕王皺眉,還沒等他說什麼,便見那盞燈籠晃了晃,緊接著是一道婉轉的女聲:“陛下!”

———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

燈籠的光向上,照亮了一張臉———麵容白皙,額頭上有淺灰色的疤痕,一雙眼睛裡仿佛含著千言萬語,滿是欲說還休。

那光的位置也巧妙,額頭上的疤痕看起來竟像是物品的投影,平添了一種朦朦朧朧的美感。

那提著燈的美人對燕王行禮,語氣甜得像是化不開的蜜糖:“這段時日妾在此處反省,已經知道了錯處,妾日日以淚洗麵,隻求再見陛下一眼......”

“許是上蒼垂憐,聽到了妾的祈願,陛下終於......”她哽咽道,“終於肯來見我了嗎?”

在她說話的時候,燕王認出了那張他還算熟悉的臉———是他曾經寵愛過的淑妃許蘭姣。

心頭驟起的殺意漸漸平息,他揮了揮手:“我知道了,你繼續去反省吧。”

燕王宮之中的妃子那麼多,個個都如她一般癡心妄想,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他說完之後,卻見許蘭姣手一鬆,燈籠直直地墜到地上,淚水從她臉頰落下:“今夜不知怎的,宮中一直火光頻生,妾害怕得睡不著,就提著燈籠出來走走。”

借著落了地的燈籠的光,能看到美人臉上羞紅了一片,美目之中似有波光:“妾不求陛下原諒,隻想跟隨在陛下身邊,在妾心裡,隻有陛下身邊,是這世上最安穩的所在。”

夜風之中,她的身姿纖瘦單薄,目光又那麼真摯誠懇,讓燕王漸漸想起了與她相處之時那可心的瞬間。

無赦殿地方偏僻,叛軍一時之間不會向這個方向搜尋,更何況———

燕王想,燕弘榮與他對上,根本就沒有贏的可能,那再多帶一個認識到錯誤的妃子也無妨。

“念在你往日還算乖巧的份上———”燕王臉上露出一個憐惜中帶著傲然的笑容,“便允你跟上來吧。”

*

永寧城,宋氏宗祠。

平素一般不向外打開的宗祠裡,此時站了不少人。燭火陰森,映照著宗祠裡層層的靈位。

站在最前方的老人沉沉地歎了一口氣:“終於到這一天了。”

“是啊......”跟在他身邊的中年男子附和道,“這些年,多虧各位殫精竭慮,才有我宋氏的今天啊!”

“天亮之後———”他笑起來,眼裡有不加掩飾的野心,語氣裡滿是對未來的期許,“就該是我宋氏權傾燕國的時候了!”

他們為這一天,已經等待了太多年。

*

應天書院山腳。

洛驚鴻和烏子英都已經睡下了,但院子角落的屋子裡,仍然亮著燭光。

頭發用木簪綰著,發間帶霜色的婦人,正用軟布擦拭著一個陳舊的牌位,她的動作很輕柔,卻不斷有淚珠砸落在那方牌位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她將那牌位抱在胸前:“快了......就快了......”

*

“王晏如,你是不是有病?!想死就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