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燕王崩(1 / 2)

烏雲籠上月亮, 天地間一片昏沉,賀折竹倚靠在床榻上, 疲憊地睜著眼睛。她這幾夜幾乎不能入睡,閉上眼睛便是各種各樣的噩夢,有安兒哭喊著求她救命的,有剜瑕拉著她的手痛苦地叫姐姐的,有燕焜昱廢去她掌管六宮權利,任她們自生自滅的......這些噩夢一個接一個,宛如永不停歇的浪潮將她吞沒,她從噩夢中驚醒到現在,甚至有些不敢睡下。

“吱呀———”

寢宮的門忽然被推開,一豆燭光由遠及近, 燭光中露出了剜瑕的臉, 還有隨著她走過來的、那一句溫柔的“姐姐”。

“是又做噩夢了嗎?”剜瑕看起來是匆匆趕過來的, 她臉上甚至沒有戴上那半扇麵具, 疤痕猙獰的臉暴露在空氣中, 賀折竹聞到她身上淺淡的香氣,她慣來是不愛熏香的, 隻是這幾次身上總帶著凝神的香囊, 說是為了讓她靜心。

“是啊, 這幾天總是做噩夢。”賀折竹歎了一口氣,“上次......我大概是嚇到了。”

剜瑕撫了撫她的鬢發:“姐姐, 宮裡的一切都交給我吧, 你好好休息。”

她身上凝神的香味似乎特彆管用,賀折竹漸漸感到了一絲困意,她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好......那你萬事小心。”

在賀折竹再次睡熟後,剜瑕起身, 舉著燈走到了熏香的香爐旁,在查看了一番後,她將桌上的冷茶潑到了爐灰裡,爐灰泛出一點赤紅,香味驟然濃烈起來,但隻短短幾息,便儘數散去,香味和顏色都恢複了正常。

這香以後怕是不能再用了,再用就要起疑了,不過算算時間,也夠了。

剜瑕直起身,窗外忽然傳來不知名的鳥叫聲,由高到低,漸漸隱沒在了夜色裡。

開始了。

*

自從與宋蘭亭不歡而散後,燕焜昱就加緊了殿外禁軍的巡防,老燕王留下的最後一點沒被他派出去的殘存勢力也是儘數安排在他所在的宮殿附近,勢要將他所在的地方打造得如鐵桶一般。

今夜燕焜昱剛寵幸完一個美人,按著他以往的慣例,自然要與美人小意溫存一番,但如今的情形下,他隻是冷漠地派人將美人帶了出去,全然不顧美人泫然欲泣的神色。

關著殿門,燕焜昱依舊能聽到禁軍巡防之時鐵甲互相碰撞的聲音,往常這種聲音都能讓他覺得安心,今夜不知為何隻覺得心慌。

他高聲道:“來人!”

有低眉順眼的侍從從殿外進來———最近他不允許任何人守在內殿,所有人隻能在外殿等候吩咐。

“今夜負責巡防的是誰?”

“祁氏祁雲洺。”

———那是他母族的人,可以信任。

“好。”燕焜昱微微闔了眼,“退下吧。”

內殿又重新恢複了悄無聲息。

*

醜時初,第一波禁軍巡防交接完畢,祁雲洺卸下一身鐵甲直奔宮外,安靜了不過幾月的燕京,又重新開始風起雲湧。

醜正,禁軍巡邏小隊中陸續有人因為吃壞了肚子向上官暫時告假,巡邏隊伍出現了空缺。一刻後,有幾道影子悄無聲息地潛入。

醜時近末,第二波禁軍開始交接,鄭瑄和作為領頭人,換下了所有在崗的禁軍,他帶來的禁軍,悄無聲息包圍了整座宮殿。

寅時一刻,第二場宮變開始了。

這場宮變比起幾月前顯得有些悄無聲息,但其間所蘊含的可怕深意,令人膽寒。

*

“噠、噠......”

“吱呀———”

殿門在深夜裡發出滲人的響聲。

這幾天對各種聲音都特彆敏感的燕焜昱瞬間就驚醒了。殿內的燭火還在燃燒著,風從打開的殿門裡掠進來,吹得燭火在牆上投射出各種詭譎的影子。

他警惕地從枕邊摸出一個短匕攥在手裡:“來人......來人啊!”

無人應答。

燕焜昱神色一僵。

那些守在外殿的人呢?都去哪裡了?

“來人!來人啊!”

他又呼喊了幾聲,依舊無人應答,他慢慢地從床上下來,匕首仍然攥在他的掌心,隻是掌心和匕首相接的地方起了一層粘膩的冷汗。

眼前的場景......實在是太怪異了。

內殿的門扉不夠厚重,被風吹的一開一合,隱約能看到外麵有火光。

他從架子上拿了一件鬥篷,胡亂地披在身上,小心地推開了內殿的門扉———

外殿的門大開著,大門之外,是熊熊燃燒的火把,幾乎連成了一條火焰長龍。披掛整齊的禁軍就這樣舉著火把,氣氛壓抑到了極致。

某種不好的預感在心間越擴越大,燕焜昱死死地攥著手裡的匕首,走到了大門口。

“嘀嗒———”

有什麼東西從門框上滴落,落到了他的臉頰上。燕焜昱伸手一抹———是一滴紅色的血。

會在梁上的人,隻有老燕王留下的勢力,也是他最後的倚仗。

“你們想乾什麼?”燕焜昱覺得自己的身體和魂魄好像分成兩個部分,明明他想怒吼,想居高臨下地指責他們,到頭來說話卻帶著顫抖的聲音,“你們、你們是要造反嗎?”

依舊無人回答。

那些禁軍的臉隱藏在兜鍪之下,火把的光在他們臉上投下莫測的陰影。

“陛下,您何必再多問呢?”禁軍的領頭人說話了,燕焜昱聽出是鄭瑄和的聲音,“德不配為?怎可為君?”

“你放肆!”燕焜昱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立嫡立長,燕國上下,還有誰比我更正統,能越過我去!”

他怒吼著,是困獸死前最後的掙紮:“鄭瑄和,你鄭氏是想要被滿門抄斬嗎!”

鄭瑄和靜靜看著他,燕焜昱的眉眼間與老燕王有六分相似,燕王一脈,不知道是不是天性使然,所有人都狠辣無情,他們眼裡沒有君臣情誼,隻有自身的利益,一旦受到一點侵犯,便會不擇手段地回擊。

所有人都說鄭氏煊赫,說鄭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誰又看見了這些榮耀下的血淚?有些族人確實不無辜,但也有不少族人被誣陷、被下獄、被迫委曲求全也難以保全性命,就連他們嫡枝這一脈,不還折損了一個觀棋嗎?觀棋這輩子都不可能回來了,活著的隻能是燕輕歌。

“鄭氏在您手裡,遲早會與滿門抄斬沒有任何區彆。”鄭瑄和說,“我隻是為鄭氏尋一條真正的活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