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解蠱(2 / 2)

蕭慎將她此時的狼狽儘數收入眼中:“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等子蠱遊走到了手臂上,疼痛會更加劇烈。

“我還能撐。”夏晚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軟榻前盆裡裝著那堆棉花上全是血跡,紅白對比,十分刺目。

“無論如何......我都會撐過去的。”她汗濕的鬢發貼在臉頰邊,更顯嬌弱無力,“能有解蠱的機會,已經很好了。”

“想來是上一代第一美人的慘狀,讓那個老東西退縮了。”夏晚突然閉上了眼睛,汗水滑落到了她眼裡,讓她很不舒服,可她此時已騰不出力氣去擦拭。

忽然有被溫水浸濕的帕子覆到她的眼上,替她抹掉了那強烈的不適感。夏晚睜開眼睛,燭火之下,蕭國的帝王依舊麵無表情,隻是手上的動作卻輕柔。

“陛下現在看起來......倒真像見不得我受苦的情郎。”夏晚有氣無力地調侃他,那話語聽起來像是纏在唇齒間的一點蜂蜜。

蕭慎給她擦完了眼睛後將帕子丟回了銅盆中,任憑夏晚那雙被水汽浸潤後的眼睛霧蒙蒙地看著他:“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陛下啊......”夏晚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捋虎須似的,“您就沒嘗過情愛?想過風月?”

“若是夏國皇室的人都這樣滿腦子情情愛愛,我大概知道了夏國國力衰弱的原因。”

直白的言語沒有讓夏晚臉上露出一點異色,她隻是彎著眉眼笑,看起來柔弱又無害,哪怕現在的疼痛已經痛得她快要意識不清:“不是滿腦子情情愛愛,而是這世間情愛,是最容易控製人的手段。”

“都道英雄難過美人關,羌國的上一任國主,不也折在鳳竹公主手裡嗎?”夏晚說,“老東西的一些醜事,陛下要不要聽呀?”

夏國國主被大逆不道地稱呼為老東西,蕭慎眉毛都沒抬一下,他沒有斥責夏晚作為一國公主竟對親生父親不敬,而是漫不經心地說:“你要是閒著無事,用來打發時間也行。”

接下來的合作對象和宮中可有可無的美人地位自然不一樣,蕭慎對夏晚比她剛入宮的時候有耐心得多。

為了分散對於劇痛的注意力,夏晚便整理了下思緒,將陳年往事娓娓道來:

“上一代的鳳竹公主身上用的並非能解開的柔情蠱,而是牽命蠱,母蠱在老東西的身體裡,子蠱就在上一代的公主身上。如果老東西死了,所有的公主都得給他陪葬。”

“彆的公主雖然被控製了,勉強還能算是錦衣玉食的代價,唯有這位鳳竹公主格外倒黴。從小流落在外,顛沛流離地長大,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人,還得被迫分開......哦,她喜歡的人就是現在病重的羌國國主樂蕪。”

夏晚實在是痛得厲害,以至於足夠伶牙俐齒的她說話的順序都有些混亂,幾乎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她又不是夏國國主的親女,不過是老東西倒黴弟弟的倒黴遺孤,為了維持他虛偽的名聲強行弄回去的.....不過那羌國國主是個狠人,從什麼都沒有到登上大位,將羌國皇室殺了個死絕。”

羌國和蕭國可以說是七國之中皇室成員分支最乾淨的兩個國家,前者在樂蕪登基前殺了個乾乾淨淨,後者在蕭慎宮變後屠了個血流成河。

“心計手腕能耐可謂樣樣不缺,那老東西便把寶押在了他身上,正好聽說鳳竹公主和他相依為命過幾年,那老東西便決定把人嫁過去,於是運作之下......就有了天下第一美人。”夏晚說著說著便倒吸一口冷氣,那子蠱已經爬到了她的小臂上,正在緩緩地向外移動,於是疼痛愈發劇烈,“誰知道那羌國國主......他是個情種啊。”

“他答應那個老東西,隻不過是因為鳳竹公主在他手裡,他怕她出事罷了。”夏晚聲音已經疼到微不可聞,但語氣裡的幸災樂禍分明,“所以在那牽命蠱發作之後,羌國國主竟然親身入夏,然後潛進了夏王宮,一劍要了老東西半條命。”

“嗬......”她冷笑著,“要不是母蠱的攜帶者死了,種了子蠱的人也會跟著一起死,老東西早就去地府輪回了。”

蕭慎聞言皺起了眉。

他想起上一次和夏華廷會麵提到樂蕪時,夏華廷說“樂蕪的癡情早晚會害死他”;他想起蕭煦曾經提到秋微時眼裡藏不住的笑意;他想起花燈節時,秋微以令牌見他一麵,自請入楚的決絕......他和曾經一樣,還是不懂。

這世間情愛,為何有叫人舍生忘死之能?

“陛下皺著眉......”子蠱已經爬到了夏晚的掌心,失血過多越發顯得如玉一般的掌心上有個黑色的、鼓起來的點在移動,“是被這個故事感動了嗎?”

“感動?”蕭慎不解地反問,他的眼中儘是疑惑,“為何要感動?”

“陛下真是.......啊———”

子蠱已經爬到了她的無名指處,從傷口中衝出,死死地咬在母蠱的身上,那已經變成瑪瑙顏色的母蠱在夏晚的無名指上扭動著,卻始終擺脫不了那個隻有兩三粒芝麻大的黑點。

“嗤———”

一根纖長的銀針自上而下,將子蠱和母蠱都穿透。火折子點燃了那盆浸滿鮮血的棉花堆,棉花堆下浸了油的木頭燃起熊熊的烈火,銀針墜入火中,火舌卷上母蠱和子蠱的軀體,兩隻小蟲子在火中發出尖利的聲音,隨後被火燒成了灰燼。

蕭慎丟出那根銀針後,便從旁邊拿了紗布和止血藥,裹上了夏晚無名指上皮開肉綻的傷口。

夏晚失血過多而顯得慘白的唇向上勾起,說完了因為剛剛痛呼而被打斷的話:“陛下真是塊不解風情的木頭。”

她當年在宮闕中聽聞這個故事的時候,是感動過的,世間若有一人毫無保地去愛另一個人,何其幸運,又何其難得?隻是這世間的愛總是相互,她不可能愛他人勝過愛自己,她隻想要活著,好好地活著,哪怕不擇手段,也要活著。

在夏晚出神的時候,蕭慎已經給她包紮完了指尖,他起身俯視著夏晚失血過多的慘白臉頰:“與我合作,玉姝公主最好認清現實。若是公主贏不過夏王,看在我與公主合作過的份上,我會派人為公主收斂屍身。”

夏晚:“......”

她有氣無力地倚靠在榻上,心裡古井無波地想———

連哄人的漂亮話都不會說,放在蕭帝蕭慎的身上,竟然意外地合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