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人心偏頗(2 / 2)

過去的太子與殿下的感情是那般深厚,他不願說出這個秘密去破壞兩人之間門的兄弟情誼,可如今的太子與殿下早已決裂,殿下若還沉溺於過去,必然有生死之危。

“這枚玉佩的主人當年曾救我性命,為了報答他,我聽從他的差遣,來到了殿下身邊。”徐伯頓了頓,仿佛是在整理思緒,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他吩咐我儘力看護殿下———隻要殿下不生出不臣之心。”

昔年厚重如山、兩次搭救的恩情在這十幾年一點一滴的相處之中,終於偏移了人心。

“若是殿下心有不臣......”他慢慢地說,“便要做一輩子無憂無慮的富家翁。”

如何才能成為一輩子無憂無慮的富家翁?

唯有一個答案,變成癡兒。

唯有癡兒不知算計,不知爭鬥,不知如何貪戀世間門權勢,不知如何逐利爭權。

死一樣的寂靜裡,磅沱大雨的背景之中,衛修竹沉默了很久,才開口:

“徐伯,你跟在我身邊,有十多年之久。”

他的聲音很輕,就像一團煙氣:

“可我在太子身邊......近二十年,比你呆在我身邊的時間門還要久得多。”

他以為他聽到這個消息時會憤怒,會生氣,甚至會恨,可他沒有。

一開始的防備是真的,可後來的真心相待也是真的,隻不過有一個糟糕的開始而已。

“殿下,太子對您早已沒有兄弟情義了!”徐伯慘然地笑起來,聲音近乎悲鳴,“您與宸貴妃不歡而散的那一日,我在宮門口見到太子,係這塊青白玉的,是黑繩,可您今日入宮見到的那塊玉佩上,係的是紅繩!”

“黑繩為毒,紅繩為殺。”他說,“我遲遲不動手,太子怕是等不及了!”

仿佛是為了應和他的話,磅礴暴雨的聲音中,忽然由遠及近地、傳來了另一種急促的腳步聲。

*

“轟隆———”

磅沱大雨,電閃雷鳴。

衛曄坐在窗邊,把玩著腰間門的玉佩,鎖形的玉佩上,青色從邊緣向中間門暈染,拿在手中有種令人安心的冰涼感,他摩挲著玉佩上雕刻出的[長命]二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費了這麼大番的功夫,他終於和衛修竹達成了一致,也算不負兄長臨終所托。

但他仍舊厭惡衛修竹。

衛曄想,希望衛修竹以後能識趣點,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出現在他眼前。

紅色的穗子從他手中垂下去,在昏暗的光線中,他忽然覺得這暗色的紅與這青白色的玉佩極為不搭。

他皺眉,慢慢地卸下了玉佩上的紅繩與紅穗,之前這塊玉佩上的繩與穗都是青色的,隻是被收著的位置太偏僻,繩穗都有些褪色和磨損,於是他便命人去重做了一幅新的。

或許是因為他沒有交代清楚的緣故,重新做的繩穗都是黑色,又正逢他出門的時候才呈到他麵前。因為衛國講求“君子無故,玉不去身”,他出門時便佩上了這塊玉。隻是回來後,他仍舊覺得不合適,便將玉收了起來。

今日等待衛修竹前來時,身邊的宮人告知他,說這塊玉的繩穗換好了,拿上來的便是紅繩紅穗的青白玉。

衛曄直言說要青繩青穗,讓他們再去做一副新的,稟報他的宮人便誠惶誠恐地跪下來,說以為他嫌棄青穗久佩,黑穗沉悶,所以他們才自作主張地換了喜慶吉利的紅。

衛曄他想起他最開始拿到這塊玉佩時,青繩上的磨損和褪色,便知衛琇是極喜歡這塊玉佩的,隻是不知為何,卻收在了那麼偏僻的地方。

想到衛修竹馬上就要來和他確定關於衛國日後走向的最後細節,他忽然心念一動———

既然是阿兄生前最喜歡的玉佩,那他便佩在身上,也算是做個見證吧。

[長命]二字似乎是被人摩挲久了,比周圍的玉質更溫潤,衛曄剛剛思緒放空,一個沒抓住,卸下繩穗的玉佩便從手中滑落了出去,鎖形的玉佩落在地上,碎成兩截。

衛曄急忙蹲下/身去,撿起了碎成兩半的斷玉,可將這兩截斷玉拚合在一起,[長命]二字中間門,便突兀地有了一道怎麼也抹不去的明顯裂痕。

衛曄攥著這塊碎掉的玉佩,愣愣地盯了好一會兒,忽然沉沉地、悵然地歎了口氣。

損壞的東西,終究無法恢複如初了。

......

傾盆暴雨之中,衛王宮另一座宮殿裡———

衛皇後靜靜地坐在窗邊,放下了手中的茶。她微微仰起頭,眼中倒映出窗外的雨幕,仿佛有淚水將落未落。

她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微微闔上眼。她最近總是做夢,夢到那個溫柔孝順的孩子,夢到他咿呀學語,夢到他讀書習字,夢到他總是微笑著喚她“母後”,還夢到他終於擺脫了病痛的折磨,娶到了心上人,夢裡到處張燈結彩,一片豔紅。那個那個無處不好的孩子帶著心上人來給她奉茶,她囑咐他們要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

可她還沒喝到那杯茶,夢就醒了。

夢和醒之間門,生和死之間門,那般大的落差。

那時她突然發現,她是恨的。

她竟然是恨的。

她在恨那個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下來的孩子,她在恨那個孩子回來之後,侵占了屬於承璧的一切。

他在蕭國做那意氣風發的少年寵臣時,承璧在喝藥,在遭受病痛的折磨,在沒日沒夜的案牘勞形;他從蕭國回來時,承璧已經用自己的命給他鋪好了路,隻等他來取而代之。

她的孩子永遠都是溫柔的、隱忍的,他很少抱怨,從來都寬容。

就像那個衛修竹,明明一開始,都已經計劃好了他的未來,可承璧卻在和他的相處之中,漸漸軟了心腸。

若要將衛修竹培養成完全聽命於他的人,在衛修竹身邊那個受了承璧恩情的人瀕死之時,就不該出手再次相救!唯有死人,才能永久地保守不該說的秘密。

可她的孩子卻道———

“對於修竹而言,這世間門每一個對他好的人都彌足珍貴。我最初的想法已足夠卑劣,怎麼能一錯再錯?”

“我不要轄製他身邊人的把柄,一個人若是常年提心吊膽,是不會付出真心的。”當時,她的孩子笑著說,“母後,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最初的錯誤,便讓它到此為止吧。”

之後,承璧便再也沒有佩過那枚玉。

“權利會腐蝕人的心智。”她輕聲說,“你在時,我信他,可現在.......我不信。”

所以,黑繩紅穗,步步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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