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自絕(2 / 2)

一切都從昌寧宮開始,一切便也要由昌寧宮結束。

世間之事兜兜轉轉,竟然這樣巧合。

這二十餘年,便當是他的一場夢。

他在夢裡偷走了該屬於彆人的人生,如今,到了償還的時候。

他一開始被領進那座宮殿時,感覺如同掉進金玉堆裡的老鼠,原來不是錯覺。即使有半身相同的血脈,他仍舊一無是處。

原來自始至終,他沒走出過這片冷宮。

衛修竹忽然抽出身邊人的佩劍橫在頸側,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用力一壓,血飛濺出來,紅得刺目。

倒在雨水中的時候,他看著那好像離他很遠的、執著傘的衛曄,恍惚間,好似看到了另一個人。

皇權路。

黃泉路。

......

衛修竹自儘了。

血濺到逐東流的臉上,與冰涼的雨水不同,血是熱的,甚至有些燙。

主上隻說不要讓彆人殺他,害他性命,卻沒說如果被他保護的人不想活了,該怎麼辦。

逐東流茫然地摸了摸臉頰,隻摸到一點血跡。

他不明白。他明明已經救人了,為什麼被救的人還要尋死呢?

血在地上的積水裡暈開,顏色越來越深,這個他所疑惑的問題,注定得不到答案。

*

這場叛亂來得急促,結束得突然,唯有宮牆上的刀斧痕跡與積水中的赤紅,能證明這一場宮變的慘烈。

天已經黑下來了,衛曄的寢宮裡,卻隻點著一盞如豆的燭火,暗中唯一一點微光,像是給予亡者黃泉指引的燈燭。

衛曄在燭火下,如一座沉默的石像。

“殿下———”

衛帝生前的內侍來尋他。

“何事?”衛曄的聲音嘶啞到乾涸。

“有一卷秘旨予殿下。”那內侍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個盒子,盒子上的火漆印完好,等待著人的啟封。

衛曄用小刀劃開了火漆印,盒子裡躺著一卷明黃的絹帛,展開後,密密麻麻卻又虛浮無力的字跡映入他眼中。

字數不算多,但他卻看了很久很久。

那內侍便以彎腰的姿態一直候著,直到他聽到衛曄的聲音———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那內侍恭恭敬敬地退下,之前在衛皇後麵前他說的都是真話,卻沒有說全。

衛帝清醒的時候確實留下了旨意,但不是一道,而是兩道。一道由他口述,讓宸貴妃殉葬;另一道則由病重的帝王親手書寫。他不知道其中寫了什麼,但卻知道與大皇子有關。若是如今的太子、以後的衛帝行事荒唐時,便會起出。如今大皇子已死,這份旨意便全無用處,隻剩投誠的用途。

內侍走後,整個空蕩的殿宇,又隻餘衛曄一人。

他長久地注視著那張絹帛。

絹帛上的話總結起來無非就是———

若太子衛曄心向他國,則廢其位,立大皇子衛修竹為新君,以安社稷。

他的好父皇早就知道雙生子的秘密,也為此留下了後手。

衛曄很輕很輕地笑了一聲,忽然覺得心口劇痛。

他想起之前與衛修竹和談時,衛修竹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羨慕他。

羨慕什麼呢?

羨慕他是衛國名正言順的儲君。

羨慕衛琇全心全意為他謀劃。

羨慕衛皇後明明不喜他,卻仍舊一心一意為他著想。

羨慕最容忍不得背叛的蕭帝蕭慎,在生死關頭放了他一馬。

羨慕......

那時衛修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他才驚覺,原來他這樣不如意的人生在彆人眼裡,竟是這樣幸運。

多可笑。

多可笑啊。

衛曄將手中緊攥著的絹帛置於火苗上,火舌沿著帛紙上卷,漸漸點燃紙麵,一行行墨色的字被搖曳的火焰吞沒。火光燃燒著,就快要燒到衛曄的手指,他卻恍若未覺。

火光映在他的眼睛裡,似隨時會熄滅的殘燼。

一年多前,也是如今日一樣的雨夜。

他一度以為他會死。

可最後,劍劃過他的肩膀,隻帶起一蓬血珠。

他的父皇其實不必擔心,林瑜已死,君臣義絕,早就回不去了。

這世間,從來隻有衛國衛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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