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往事如焚(下) 喚醒執念的人,殺死了……(1 / 2)

那人隻說了短短七個字, 卻幾乎氣炸了楚堯的肺。

“往前看,你讓我往前看!”他憤怒起來,胸中那股激蕩的情緒從心間一直蔓延到大腦, 最後又聚集在眼眶,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被他質問的人歉疚地笑了笑, 琥珀色的眸子似乎有些黯淡, 馬尾中束著的金絲紅線在風中被吹到他的臉頰邊,像是有刀在他臉頰上割下一道狹長的細傷口。

“抱歉......”

他慢慢地往後退,那雙暗淡的眼睛掩藏在眼睫下, 火紅的楓葉鋪陳,如同傳說中黃泉裡的火照之路,他轉過身,束發的繩結散開,烏色的發絲一寸寸變得雪白。

這種不詳的轉變讓楚堯心頭發顫, 無數痛苦的、令人窒息的回憶湧上大腦, 他衝過去,耳邊是腳踩在楓葉上的咯吱脆響, 手卻像是撈到一把空氣一樣抓了個空。

他失去了平衡又向下栽倒, 像是墜落斷崖,帶來強烈的驚悸感, 然後便是頭昏腦脹的恍惚。

意識模糊了一瞬, 楚堯再睜開眼,眼前是熟悉的, 荒涼的冬日。他的身上沒有傷口, 也沒有夢裡那種傷從劇烈到消失的痛覺。

“吳大伴———”他張口說話,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全部啞了,“我......我剛剛做了什麼?”

他問:“我不是在楓林那裡嗎?”

“陛下......”吳大伴滿麵擔憂地看著他, “從您說回去之後,您在這兒已經站了一柱香,一步都沒挪動過。”

那四季的變換,那春夏秋冬裡藏著的影子,那腳下不同的地麵,那摔倒的傷,那片火紅的楓林,還有楓林裡的那個人———

全部都是他恍惚時的幻覺。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發生。

楚堯看著吳大伴越來越擔憂的目光,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他覺得他若是將他剛剛在幻覺裡所看見的一切講出來,隻會被人當成病得不輕的瘋子。可那些幻覺是那麼地真實,真實到若不是此刻突然驚醒,他都不會以為是假象。

楚堯在重重護衛下像寢宮的方向走,經過了那片光禿禿的楓林。有那麼一瞬,他又看到了滿地的火紅,火紅之中好像有一道極淺的霜白。

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魂魄?

是不是隔著生死陰陽的界限,所以世人看不清?

楚堯忽然掙開保護他的人,跑到那片楓林的中央,眼前的畫麵又開始反複變幻,一會兒是漫天的紅楓,一會兒是光禿禿的枝椏。

“你們看得見嗎?遍地都是紅楓葉———”楚堯指著地上那層層疊疊,如同血一樣紅豔的楓葉,心中帶著一絲淺淺的希冀,“一直有葉子在往下落!”

楚堯手指的方向,隻有結了一層薄霜的石板,在冬日裡散發出逼人的嚴寒,一片楓葉也沒有。

“陛下!”吳大伴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從眼眶裡流瀉而出,沿著皮膚的溝壑蔓延,像是河水注入了乾涸的河床中,“國師已經不在了,您又何必自己騙自己呢?”

在楚國,傳說秋日的紅楓林會連通九泉的往生路,心有執念的亡魂會在紅楓葉鋪滿地麵的時候來到人間,與所掛念的人見上一麵。

他不想將話說得那麼直白,用血淋淋的刀去傷他們陛下的心,可一國之主不可能永遠藏在悲傷裡不出來,也不能寄托於虛無縹緲的鬼神啊!

“陛下,那一夜的鶴台大火,國師早已———”

最後半截話卡在喉嚨裡,變成了泣不成聲的嗚咽,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他看著長大的少年與他侍奉的小君主,最後竟變成了這樣的局麵。

“我沒有騙你......是你看不見......”楚堯眼前光禿禿的枝椏上長滿了紅色的楓葉,它們在不斷下落,在地麵積上厚厚一層,像是蜿蜒流動的血,血中站了一個人,披散著發,發絲雪白,發中的金絲紅線像是有生命一樣肆意生長,織成了一張網,又做了一個繭,將人牢牢裹住,一點一點遮住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

在被玄都帶著走遠後,喬如霜心有餘悸地在群聊裡發言:“那些神出鬼沒的隱衛真的嚇我一跳!”

“我也是!”柳長春接著她的話茬吐槽,“光顧著去注意『白晝見鬼』的技能效果了,都沒想起來要開地圖看周圍情況。”

“唯一可惜的是沒看到『旋踵之珠』的效果。”破雲來扼腕,“鬼卿可是一連用了兩顆!”

做任務做了這麼久,這種特殊獎勵他們也就拿到了一次,『旋踵之珠』這樣平時是雞肋,關鍵時刻是法寶的東西,可以說是用一顆少一顆。

“特殊道具疊加技能,鬼卿又是『絕世歐皇』成就的獲得者,技能生效的可能性很高。”賀明朝說,“剛剛在那腦子沒轉過彎來,現在想想如果小楚王真的出了事,我們保不齊要被遷怒吧!”

“我真的很想知道小楚王看到了什麼啊啊啊———”破雲來垂頭喪氣,“這就像給了你一把鑰匙,又不告訴你這個鑰匙能開一扇什麼樣的門!”

“有什麼好看的?”喬如霜在群裡@他,“按狗策劃那欠揍的性格,估計又是刀子。”

破雲來:“......”

他真心誠意:“霜啊,你現在真的很像宴刀刀附體。”

一陣沉默後,小隊的群聊下接連刷出幾個電子木魚。

功德+1、功德+1、功德+1......

而遠在衛楚交界、剛剛處理完那一大批糧食的宴桃,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

楚堯不知道自己回來後在窗邊坐了多久,隻恍惚感覺身邊有不少人來來去去,有人在給他診脈,有人在看他的情況,他被人按著灌下了好幾碗苦藥,藥從舌尖苦到舌根,即使嘴裡含了甜甜的糖也依舊苦。那無孔不入的苦味,似乎苦到心臟的每次跳動都帶出藥汁。

最後一碗苦藥據說是重新改良過的安神藥,他喝過後眼皮沉沉,意識直往黑暗裡墜。

“都出去。”

那些長籲短歎的、那些憂心重重的、那些麵露探究的......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楚堯將他們通通都趕了出去。

一張張不同的臉在他眼前消失,楚堯的周圍恢複了安靜,他推開窗,略帶寒意的風撲進來,卻吹不散那沉沉的藥力。

他在窗邊站了一會兒,隱約能看到那片光禿禿的楓林,之前那綴滿枝頭的赤紅,或許......隻是他的一個幻覺。

———就像那楓林之中的人一樣。

安神藥的藥力再次上湧,他在窗邊坐下,伏在案上慢慢睡去。隻是他睡得很淺,耳邊總是有聲音,聽不清的聲音。

好像是樹葉從枝頭掙脫,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又好像是有人踩著那飄落的葉子,一步步走向他的方向。

他感覺有人輕輕關上了窗,給他披上了一件厚實的鬥篷,睡夢中有些僵冷的身軀感覺到了溫暖,於是湧上更沉的睡意。

他的意識一直被扯著往下墜,掙紮了許久,才在溫暖中慢慢睜開眼睛———有人披著月華,坐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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