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 長恨 對和錯,現在都好像不重要了。……(1 / 2)

“轟隆隆———”

雷鳴聲中, 慘白的閃電撕裂夜晚的雲層,照亮半開著的窗戶。

兩鬢斑白的閔昀之在這驚雷聲中驟醒, 肩上搭著的薄被因為起身的動作滑落:“......明兒?”

躺在床榻上的少年並沒有睡著, 他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半開著的窗外,閃電慘白的光照亮他的臉,宛如毫無生機的朽木。

閔昀之的話他聽見了, 隻是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他的眼睛慢慢轉過來, 瞳孔好像有些渙散:“......阿爹。”

“窗戶開了, 我去關上。”閔昀之將滑落下來的薄被隨手堆在榻上, 然後起身去關窗戶, 隨著木銷插上,那轟隆隆的雷聲與鋪天蓋地的雨聲好像也被隔絕在了這方天地之外。

“怎麼這時醒了?”閔昀之往爐子裡加了幾塊炭, 讓它燃燒起來,已經有些寒意的屋子溫度稍稍回暖, “又做噩夢了嗎?”

“阿爹......”床榻上,閔逾明的聲音有氣無力,“我是不是快死了?”

蹲在炭爐前、背對著他的閔昀之, 撥弄炭塊的手一頓,他拚命壓下嗓子裡那一瞬間蔓延上來的細微癢意與鼻子發酸的難受:“你又在說什麼胡話,讓徐老嬤嬤聽見了,她可是要揍你的。”

“我夢到徐老嬤嬤了......”閔逾明輕聲說, “她說她來接我去找阿娘......阿娘是什麼樣子的呢......”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閔昀之覺得喉嚨裡好像堵了一團棉花,那種酸澀的感覺蔓延到四肢,讓他幾乎站不起來。

“阿爹......與我講講阿娘的事吧......我怕到時候我見了她也認不出來,反而鬨了笑話。”

曆經風雨,在任何事麵前都不會太過失態的閔相眼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濕了, 他死死地掐著自己的掌心,在掌心掐出了鮮血淋漓的月牙印,聲音裡卻還帶著淡淡的笑:

“明兒真的想聽嗎?這可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啊。”

“想、聽......”閔逾明說話已經很吃力了,伴隨著斷斷續續的低咳。

“不急,我慢慢講。”閔昀之迅速收拾好了自己那一瞬失控的情緒,他悄悄擦乾淨掌心的血,然後慢慢轉身走回來,又成了那個波瀾不驚,儒雅沉穩的閔相。

“你阿娘啊,是一個很特彆的人......”

閔昀之初遇徐畫屏,是在一個草長鶯飛的春日,無憂無慮的大家小姐的紙鳶斷了線,落在了一個窮書生的攤子上,小姐過來找,兩人初遇,一見傾心。

隻是身份地位如天塹,雲泥之彆,於是窮書生收斂好自己的滿腔傾慕,咬著牙和著血,努力從一無所有的落魄文人,奮鬥到一國朝堂上說一不二的宰相。

他落魄時遇過阻撓,遇過人禍,遇過生死危機,發達後又受過誘惑,見過賄賂,見過各種美麗勾人的皮囊......隻是無論是最初還是最後,他都堅守著本心,春日那場相遇,以洞房花燭,書下結尾的篇章。

後來,他們有了孩子,再後來,便是一家破亡。大家小姐似乎乘著紙鳶飛走了,隻留下那個春日裡的書生。他找不到那架紙鳶,也找不到那張溫柔熟悉的臉。

可能是因為春日裡的花開得太豔,陽光又太烈,模糊了他的眼睛,讓他怎麼也找不到路,隻能在某個地方徒然的等啊等,等青絲成雪,等那個終於發現他丟了的人回來,牽著他一同離開,從此朝朝暮暮,再不分彆。

......

閔昀之沒有講這幾十年故事中讓人膽戰心驚的黑暗,生死一線的危機,他隻是挑著輕鬆的、愉快的、比那春花還美的往事,一點點娓娓道來。

即使如今已經兩鬢斑白,臉上有了皺紋,眼睛也再不如往年清亮,說起這些事的時候,還是能依稀從他的身上看見過去的影子。

閔逾明躺在床上,在鋪天蓋地的雨聲與雷鳴中,聽了許多過去的美好,他知道阿爹阿娘在懷上他時有多驚喜,兩人高興得幾晚上沒睡著;知道他們翻著書給他起了許許多多個名字,最後兩個骨子裡帶著點叛逆的大人,決定讓不滿百日的他自己抓鬮,抓到的名字就是他的大名;知道他的阿娘不善於女紅,卻還是給他縫了不知是什麼品種的虎頭帽......

這些過去太美好了,美得就像一場夢,從他的眼眶裡漫出來。

“真好啊......”他說。

這種幸福的、甚至讓人有點微醺的感覺漸漸漫過了全身的不適,閔逾明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有些困了,他覺得自己的意識好像飄了起來,要慢慢地散在這場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