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 長恨 對和錯,現在都好像不重要了。……(2 / 2)

迷迷糊糊間,他看到阿爹握住了他的手,好像在說些什麼,隻是雨聲太大,雷鳴太響,他不太聽得清。

閔逾明。

他知道這個名字裡包含了他阿爹的誌向,他也知道他的阿爹為楚國背負了太多,他已經很累很累了。

“對不起......”他說。

他不知道他這句話說出去了沒有,也不知道握著他手的阿爹有沒有聽見。他其實有很多想道歉的東西,比如他回來得太晚太遲,比如他之前和阿爹鬨脾氣,還有池月姐姐......他其實有猜到她的身份有些問題,可出於他的私心,他仍然任性地將她留在了家裡。

他太嬌氣了,在他不在阿爹阿娘身邊的這十多年,他吃了太多太多苦,對他好的人,掰著手指就可以數清。池月姐姐對他而言,就是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所以他沒辦法割舍,所以他釀成了大錯。

他愧疚著他的私心將家人害成了這副模樣,可見春台上池月姐姐從邊緣墜落下去,白裙被血染得豔紅的場景,也一遍遍在他腦海中回放。他覺得好像所有人都錯了,又好像所有人都沒錯。

隻是對和錯,現在都好像不重要了。

意識好像越擴越遠,又在某一瞬間回攏,模糊到清晰的視線裡,他看到原本隻是兩鬢斑白的阿爹頭發也變得花白了,好像這幾月,他不知不覺就老了很多。

“阿爹......”他已經儘力把聲音放到了最大,卻仍舊輕如蚊蠅。

閔昀之看著床榻上眼睛神已經漸漸失去光彩的獨子,心中好像有把刀在不斷翻攪著,攪出淋漓的血肉。

細微的哽咽終是忍不住泄露了一絲:“我在呢......我在呢......明兒,阿爹在呢......”

“明天是春分......萬、萬物複蘇......”閔逾明輕輕地說,“我也會......在春天裡醒來......”

閔昀之之前給他講過一段故事,說是他阿娘的阿娘說過,所有死去的親人都會化成四季的花朵,從春日裡醒來,然後一直陪伴著他們到冬日,年年歲歲,歲歲年年。

“我現在好累......我想睡覺......”閔逾明眨了眨眼睛,冬日所染上的風寒在他的身上反複拉扯,耗儘了他體內所有的生機與氣力,“明天、明天花開的時候......我一定醒......”

或許是一直聽到閔昀之在讓他不要睡,即時已經困得意識都快要潰散,他還是努力的強撐著:“不睡了......我們拉勾......不睡......”

他臉上的血色已經全部沒有了,被閔昀之握著的手越來越涼,唇卻還是翕動著,在說“不睡”。

大抵天下的父母都是一般,就像縣令讓兩個女人扯著孩子的手臂來斷定孩子屬於誰,真正的母親卻不忍心孩子疼痛而鬆開手,閔昀之也不忍心讓閔逾明在這樣的痛苦裡反複熬煎,有水滴砸落到握著的手上,又快又急,像是窗外的雨落到了屋中。

“......睡吧......”閔昀之用手溫柔地拍著閔逾明的背,“睡吧......阿爹一直在這裡,明日花開的時候,我就叫醒你。”

閔逾明沒有回答他,他已經連說一個“好”字的力氣都沒有,拚命掙紮著的眼睫停止了顫動,就像蝴蝶收斂了翅膀,陷入了沉眠。

那道清淺的呼吸聲伴隨著雷霆,消散在了天地間。

閔昀之在他床榻前坐了很久很久,然後他給他的孩子擦了擦額頭上因為痛苦而沁出的冷汗,將他的手塞回被子中,又給他重新掖上被角。

他的孩子隻是睡了一覺,明日春分,陽光破曉,花開的時候,他就會再醒來。

*

這場雨下的太大、太急,不止楚國國都清都在下雨,衛國的秋思郡,雨比楚國更加駭人。

貫穿了衛國半個國土的樂春河上所鑄造的堤壩以數月的陰雨連綿為基,以這場磅礴暴雨為引,在雲漢縣上遊附近,潰堤了。

河水像失去了束縛的惡龍,張牙舞爪,肆意地衝入農田村落,將目光所能及處都變成一片汪洋。

但這遠遠不是結束。

從雲漢縣的上遊開始,一段段的堤壩不斷垮塌,以秋思郡為核心,三郡十二縣,慘遭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