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 成約 千金之子,怎可垂堂?(2 / 2)

不等衛曄回答,她又道:

“一萬兩千四百五十二,‘堅壁清野’的人數。”

衛曄兩日前才收到因為瘟疫傳染太快,駐守的軍隊迫不得已先斬後奏,將染病百姓聚集到了一塊的消息,因為太過匆忙,消息裡隻到大致人數,具體詳情還要等下一封來信。

他麵前的這位羌國女帝,怎麼可能比他還要清楚衛國的情況?無非是想要以這樣精確的數量和對策,先擊潰他的心防。

他道:“你就算是胡謅一個人數,我也無法驗證真假。”

“人數你信或不信,都對我無甚影響。”羌國女帝輕笑,“隻不過等衛國那些醫者研究出救命的法子,就不知秋思郡還剩幾個活人了。”

話中明晃晃的暗示,直白又殘忍。

“你這是趁火打劫。”

“對啊。”羌國的女帝從旁邊拖了一張凳子懶散地坐下,“我知道你更傾向於向蕭慎求助,就算不複當初,多年的情誼也無法徹底抹去,多方考量,蕭慎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

她看著衛曄,像是看透了他心裡所有的想法:“可蕭國沒有蓬萊。”

曾經蓬萊的璿霄和疑似蓬萊客的烏子虛解決燕國鼠疫名傳天下,如今衛國瘟疫爆發,最有可能終止這場天災的人選,也非蓬萊莫屬。

烏子虛已離世,活著的便隻有璿霄,蓬萊璿霄。而蓬萊入世,擇羌國為主,侍奉羌帝樂凝———她便是蓬萊唯一的主宰。

“昌黎郡的法子在秋思郡不管用。”她說,“不妨等等裘林縣的消息。”

聰明人講話從來無需多言,衛曄沉默了許久後,才問:“......你早料到會有今日?”

祝淩本來盯著懸空在右上角、隻有她一個人能看見的蛛網狀的地圖,被他話裡的意思一驚,不由轉過頭來:“蠹蟲未清,禍患報應,你可以說我趁火打劫,但我不至於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鑿開堤壩讓一郡百姓死傷慘重,便是再不死不休的仇敵,也不會有如此荒唐的行動。

衛曄再一次沉默。

近來發生的事太多,他總是習慣性的往最壞的方向去考慮,無論是事,還是人。

“若你所說的都是真的,對你而言,偽造裘林縣的消息易如反掌。”衛曄直視著她的眼睛,陳述著這幾乎無解的現實,“我沒有辦法信你。”

無論過去流落異國的公主,還是如今親赴他國的女帝,曾經的林瑜,如今的衛曄,都很難說服自己去相信她。

萬餘百姓的性命並非白紙黑字寥寥數行,他慎而又慎,不敢有半點差錯。

“若你光憑我三言兩語就信我,我反倒要重新考慮是否要與你做這場交易。”祝淩在與他講話的空隙,再次確認了秋思郡如今的情況,迎著衛曄的視線,她發出了邀請,“你要親自去看一看嗎?”

親自去秋思郡看一看,看一看那紙上的人間煉獄落到現實中,究竟是什麼樣子。

衛曄忽然覺得嗓子有些發乾,他想說他作為衛國帝王,悄悄從皇宮裡溜去瘟疫發生的地方太過荒謬,千金之子,怎可垂堂?

以帝王之尊親身赴險,放在無論放在何國都是會被臣子上書、激烈駁回的荒唐舉動。

———他本應該舉出很多例子反駁她。

他本應這樣做。

可另一種奇怪的情緒在他心中如絲縷般絞纏著心臟,讓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做出正確的拒絕。

他看向這個提出天方夜譚想法的人:“這是出於什麼立場的邀請?”

“出於百姓的立場。”那羌國的女帝笑起來,“你當然不必現在就決定,你可以等等。等今日你最相信的渠道送來的消息。”

......

天黑透的時候,衛曄拿到了好幾方送過來的信,白紙黑字,每張紙上的字句都隻廖廖,他卻足足看了一夜,一直到天光乍明。

一縷光線穿過宮殿的窗戶照到他身上時,他像被驚醒了一樣,緩慢地眨了一下滿是血絲的眼睛,然後將這幾張薄薄的紙折起來,放到了衣襟心口的位置。

“我做出決定了。”

他抬頭,看向那殿內的橫梁,若放在一月前,他聽說一個國家的帝王會因為另一個國家的災難而千裡迢迢奔赴,要與人進行一場匪夷所思的交易時,他隻會覺得荒誕無比。

而如今,他也要做比這荒誕更荒誕的事了。

那從橫梁上輕飄跳下的女帝毫不意外:“你要準備多久?時間可不等人。”

早在這幾封信送來之前,樂凝便已與他說過了交易的內容———衛曄與她同去秋思郡,裘林縣救命的方法就不會撤走,若衛國願意向羌國稱臣,羌國便會出人手、出糧食,讓蓬萊解決這場瘟疫。

“衛國稱臣條件我不能接受。”衛曄說,“但你讓我去秋思郡,可以。”

逐東流早已在談話結束後便被放了自由,衛曄沒有命令,他便也沒有做出任何過激的舉動,他隻是站在一邊,眼裡帶著不解:“衛琇不會這樣做......這樣做是對的嗎......”

衛曄沉默了一會兒。

他並沒有因為逐東流不能理解而選擇敷衍,他隻是歎了一口氣:“什麼才是對?什麼又是錯?”

他忽然發現,或許比起衛曄,他更像林瑜。

翌日,衛帝染病,避風靜養,少見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