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 番外:女狀元 春風得意馬蹄……(1 / 2)

“宣狀元王宴如上殿———”

一道嘹亮的聲音從殿門口開始, 沿著層層丹陛向下通傳,一直傳到台階後等著的人群中。

元朔三年,燕國舉行了科舉, 因為是首次推行, 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所以前前後後用了近兩月的時間。

世家雖在兩輪燕王、蕭占燕、燕稱臣等變動中逐步趨向沒落,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識文斷字、出口成章的人仍以世家居多,此次科舉拿到名次的人,世家出身占了近七成。

狀元榜眼探花三席, 除了探花出自應天書院洛驚鴻外,另外兩人都出自世家。狀元之位更是被王氏宗子王宴如收入囊中。

如今,這場舉世矚目的科舉,將要在此時畫下圓滿的句點。狀元榜眼探花三人將會由燕王親自簪花,然後沿著國都雲衢的主官道打馬遊街。

在一片恭賀聲中,等候著的人群裡出列一人,清俊挺拔, 眉眼溫潤柔和, 隻是唇色淺白, 看著便是一幅病弱之相。

他不疾不徐地穿過人群,登上一層層台階,走到了大殿之中。

大殿裡,唱名的禮官字正腔圓:“今有王氏宗子王晏如, 美姿儀, 性聰穎,勤學苦讀一十載,以學識而驚天下......”

他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堆, 全是聽起來就讓人覺得臉紅的溢美之詞:

“......文采斐然,言之有物,針砭時弊,字字珠璣。今授狀元之位,願日後勿忘今日之誌,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他將手中絹帛上的字句念完,然後將淺紫色的綢緞卷起,彎腰遞到了王宴如手中,接著又自一旁站立的侍從手捧的瓶中取出一隻開得正好的赤紅牡丹,走上一小段台階後,遞到了小燕王手中。

小燕王長大了幾歲,臉上的嬰兒肥褪去了些許,卻仍舊是孩童的模樣,他手拿著那朵紅色的牡丹,在朝中文武大臣的注視下,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階。

在離王宴如還有三步遠的時候,跪著的人忽然雙手交疊,俯身行了一個大禮:“臣有欺君之罪,還請陛下處罰。”

本來高高興興的狀元簪花忽然出了這樣的變故,驚得大家一時反應不過來。

小燕王也明顯被這神來一筆驚住了,他停下了腳步,問:“你犯了什麼罪?”

“臣欺瞞了陛下。”王宴如抬起頭,他是跪在地上的,所以小燕王能清楚地看見他的眼睛,明明是在說欺君這樣嚴重的事,但他的眼神卻平靜而溫和,“臣並非男子,而是女子。”

這一句簡短的話下去,整個朝堂都安靜了。

誰都沒想到,燕國第一場科舉,狀元上殿後,會說出這樣令人匪夷所思的內容來。

過了好一會兒,百官中才有人反應過來———

“荒唐,簡直荒唐!這世間怎會有這般荒唐之事!!”

“女扮男裝混入朝堂考取功名,你你你———簡直大逆不道!”

“金殿見君隱瞞身份,心機叵測,身份作假,莫不是這成績也有假?你素來與逍遙王燕溪知親厚,焉知不是他透題於你———啊!!!”

最後一個人說著說著,腦袋後忽然重重挨了一下,於是話沒說完,脫口而出的便隻剩慘叫。

他回過頭去,看到執著笏板的燕溪知陰測測地看著他,手裡的那塊笏板在他的注視下,“哢嚓”一聲斷成了兩截。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

燕溪知雖得封逍遙王,但上朝時往往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十日能告九日假,在朝堂上出現頻率低得驚人,今日若不是王宴如得授狀元,他估計還要繼續告假。

“這位大人———”上朝上得太少,燕溪知連朝堂上的幾個人都沒摸清,他實在想不起說話的這人是姓劉還是姓李,乾脆模糊了過去,“我既能繞過鄭司空的駐守,又能弄到祁司馬派人撰寫的題卷,還能在一切都保密的情況下在宋司徒手裡確認,三公都被我玩弄於股掌之間......您可真是看得起我啊!”

雖然他也很茫然為什麼和他相處了十幾年的友人會搖身一變由男變女,但並不妨礙他嘴比腦子快,第一時間站出來維護。

他交的是朋友,又不是性彆。

在燕溪知明晃晃的嘲諷下,說話的人偃旗息鼓,凡是有腦子的人想一想,都覺得燕溪知透題這件事簡直天方夜譚。

他要是有這個能耐,今日皇位上坐的便不會是小燕王,而是他了。

這一小段插曲並沒有影響到局麵,跪在地上的王宴如在說完後便摘下了自己的發冠,墨色的長發披散下來,在知曉性彆的前提下去看,確實雌雄莫辨中帶著女子的清麗。

“臣請革除王宴如狀元之位!”

“女子為狀元,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臣請將王宴如投入監牢,以儆效尤!以防日後出現同樣蒙騙之事!”

“臣附議!”

“臣附議!”

......

“臣等附議!”

越來越多的聲音夾雜在一起,仿佛人聲形成的浪潮,他們說著女子不可參政,女子不可為狀元,女子不可在朝堂上一展手腳......

“成績有可能造假嗎?”在這樣的山呼浪湧中,小燕王看著朝堂上一個比一個激動的大臣,不解地問,“如果成績沒有造假,她考了第一,為什麼不是狀元?”

附議的聲音卡頓了一瞬,熱烈的氛圍中出現了罕見的沉默,一眾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要來給小燕王解釋,百官中甚至有不少人在後悔不該讓小燕王長於婦人之手,以至於他對女子參政沒有反感的觀念。

百官中有人出列,清了清嗓子,欲以長篇大論給小燕王解釋其中的利害關係,卻被王宴如的聲音打斷。

“陛下。”在鋪天蓋地的指責和注視下,王宴如平靜道,“狀元可以是你,可以是他,可以是殿外候著的人中的任何一個,唯獨不能是我。這和是不是考第一沒有關係,隻因為我是個女人。”

小燕王捏著那朵赤紅的牡丹花愣在原地,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王宴如的頭發已經全散下來了,從她的脖頸披散到她的胸前,說話時不再刻意壓著聲音,聽起來更像女子。

她看過那分列在朝堂兩側、滿臉嚴肅的官員,看過那站在隊伍裡、滿臉震驚的父親,看過一臉憂心的燕溪知,看過看過一言不發的祁道安......忽然就笑了。

“各位大人,正如陛下所說,我考了第一,為什麼不能是狀元?”她問,“你們是在害怕嗎?害怕我以女子之身躋身朝堂,害怕日後你們可能要對我這個女子卑躬屈膝,俯首聽命;害怕從我之後,會有越來越多的女子想要站在這裡,去和你們爭奪手中的權利;害怕越來越多的女子不甘心相夫教子;害怕女子也要闖出一番事業......所以你們不敢,也不能讓朝堂上出現一位女狀元。”

“王氏嫡脈久無子,我娘迫不得已將我扮作嫡子,為了掩蓋女子特征,我常年服藥,身體越來越差,我父親常常感歎,我為什麼不是個男孩......”她的聲音越來越平靜,話裡的內容卻越來越誅心,“可那麼多的大好男兒,在公平競爭的情況下,卻輸在我一個女子手中。”

她明明是跪著的,脊背卻比任何一個人都挺直:“我想請教各位大人———女子不如男到底是千百年來的定律,還是為了困住女子強附的枷鎖?”

不少人躲開了她的視線,包括之前出列的那個官員,他們一口咬定王宴如之前自己說的“臣有欺君之罪,還請陛下處罰”,說問題不在狀元歸誰這件事上,而在她隱瞞了女子身份上。

“她是騙我,又不是騙你們。”一直拿著花站在前麵的小燕王忽然開口,“我不怪她騙我,是不是罪狀就不成立?”

文武百官:“......”

陛下這個關頭你搞什麼背刺啊!!

小燕王聽不到他們的腹誹,他隻是往前幾步,將手裡赤紅的牡丹花簪到了王宴如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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