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 番外:思往事 做一輩子的林……(1 / 2)

這日天黑後, 很久不再做夢的淩魚,突然又夢到了許多往事。

比如......一個多年前的冬日。

那時他剛剛從衛國離開,千裡迢迢地進入蕭國, 改名換姓後,成了林氏因幼年多病極少見人的嫡子林瑜。

他來的時候正逢蕭國的新年, 鈞天處處張燈結彩, 處處喜氣洋洋,林府也不例外。

新桃換舊符,燈籠懸簷下,門口的青銅盆裡,不間斷地燃燒著竹子, 一直發出劈啪的爆裂聲。

林氏是衛國埋在蕭國的暗樁, 他們待林瑜極好。對外,林瑜是林氏最受寵的孩子,對內, 他們奉林瑜為主,不敢有絲毫逾矩。

可林瑜還是覺得孤獨———這是他人生中第一個沒有親人在身邊的新年。

是他主動放棄的, 是他想要阿兄活下來的, 這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

所以他不應抱怨, 更不應難過。

隻是入夜時, 聽著隔壁院子裡飄來的高興的聲音, 聽見那歡聲笑語,他還是有種自己莫名其妙吃了一顆酸李子,牙齒和心臟都開始隱隱作痛的錯覺。

小小的林瑜將自己關在屋裡, 沒有點蠟燭,一片漆黑。

忽然,在黑暗中, 有人敲了敲門。然後是一道溫和的嗓音:“小郎君,我可以進來嗎?”

屋裡沒有人回答,於是問話的人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依舊沒人回答。

在敲了三次門後,門外就再也沒有了聲音。

林瑜一直坐在黑暗裡,等到守歲的爆竹聲全然消失,等到隔壁漸漸安靜,等到街上的狗吠微不可聞後,他才終於忍不住啜泣了一聲。

他忽然覺得有點委屈了,可又不知自己的委屈從何而來。

他忽然很想回家,可他已經回不去了。

林府很好,可這裡不是他的家。

鋪天蓋地的難過突然席卷了他。

在黑暗中,他無聲地流著眼淚,然後又自己默默擦乾。

等第一縷晨曦穿透緊閉的厚窗紙,為屋內帶來一點模模糊糊的光亮時,哭得累極、不知是睡過去還是暈過去的林瑜終於醒了。

他隻覺得自己的眼睛極難睜開,好像眼皮上掛了兩個沉沉的秤砣,疲憊酸澀困倦的感覺不斷上湧,折磨的他整個人都打蔫。

他輕輕地推開了門,卻被門口等著的人嚇了一跳。

“你為什麼在這裡?”他問。

門口的人向他伸出手,掌心是拇指大的圓形玉璧,有兩截紅絲絛係在兩端:“新年的第一天,每個孩子都要配長安扣。”

“雖然對小郎君有些冒犯。”他向前一步,將玉璧係在淩魚腕間,聲音壓得很低,“但屬下依舊希望,小郎君往後能平平安安。”

那玉璧可能是被人在手裡攥久了,貼在手腕上有種要將人燙傷的錯覺,林瑜撇開眼:“你在這裡等了多久?”

那人是林府的家主,生得一副溫潤的容貌:“昨日小郎君不願見屬下,屬下隻能回去了。”

林瑜低著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從這日起,他便在林府正式住了下來。

最初幾年,他很少與人打交道,性子也有些孤僻,不愛與同齡人交遊,哪怕請帖上門,往往都被回絕掉。

林家主的同僚有時會隱晦地向他暗示,說他家孩子這樣孤僻,怕是與往後不利。林家主每聞此言,總會耐心地解釋,說自家孩子因為早年體弱多病,所以不太愛與人交際,又說世間每個孩子性格不一,有人活潑些,自然就有人文靜些,無需大驚小怪。

人心終究不是鐵打的。

在入住林府一年後,麵對他們的關切與噓寒問暖,林瑜開始偶有回應;在入住林府兩年後,林瑜開始和他們同桌吃飯;在入住林府三年後,林瑜開始同他們一起守歲;在入住林府四年後,林瑜終於願意與同齡人交流。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如流水東去,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忘了林府那個孩子一開始究竟是如何的孤僻古怪,如何的沉默寡言,他們開始讚揚起林家主的教導有方,讚揚起林瑜的天資聰穎。

後來,在一次機緣巧合下,冠蓋鈞天的少年郎認識了沉默寡言的皇子蕭慎,兩人陰差陽錯成了朋友。

後來,他又認識了從邊關曆練一番回來,被蘇將軍提著馬鞭追著打了三條街的蘇衍。

後來,他及冠了,有了自己的字,名為“子珣”,據說意為德才兼備、白璧無瑕。

後來,蘇衍遭到陷害被人關入刑部大牢,他和蕭慎為之奔走,暫時將人壓在了大理寺,保下了他的性命,之後又數度尋找證據,終於讓他得以昭雪。

將人救出來的那晚,他們三人在鈞天最好的酒樓裡喝得酩酊大醉,三個風姿各異的青年毫無形象地癱在最頂層的圍欄旁,互相對視哈哈大笑。

蘇衍對外沉穩可靠,隱隱有了一個玉麵修羅的外號,如今卻咧著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如———”

同樣喝的爛醉的林瑜腦子慢了一拍:“......不如什麼?”

“不如———”蘇衍伸手去夠他旁邊的酒壺:“結為兄弟!你跟我改姓蘇!”

林瑜沒好氣兒地拍掉了蘇衍的手。

在一旁的廊柱上倚著,臉上帶著淡笑的蕭慎道:“你們倆是真不怕林伯父和蘇伯父明日將你們吊起來打?”

林瑜笑著搖了搖頭:“我爹一向寵我。”

蘇衍噎了一下:“你彆告訴我爹。”

兩人在家的地位,可見一斑。

那晚,三個人說說笑笑醉了一整夜,從此約定,要做一生的朋友。

蕭慎要登上帝位,為流芳百世的君主。

蘇衍要征戰沙場,為戰無不勝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