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 番外:思往事 做一輩子的林……(2 / 2)

林瑜要立足廟堂,為青史留名的賢臣。

......

即使已經隔了很久很久,林瑜也一直記得,那一晚天上星星連成了星河,格外亮,格外美。

在星河下,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越來越強烈的念頭———

做一輩子的林瑜,似乎也不差。

念頭通達後,心裡也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歪歪斜斜靠在欄杆邊的林瑜回過頭去,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見身後醉倒的友人麵目在漸漸模糊,四周的景物就像是褪了色的畫卷,迅速變成蒼白。

他的心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隻撈到了如水的冰涼,畫麵像指尖的細沙一樣飛速流走,林瑜自夢中驚醒,天還沒有亮。

“原來......”他笑著,眼裡卻沒多少笑意,“又是一場夢啊......”

窗外仍舊是沉沉的夜色,冬日的天總是亮得格外晚。林瑜,或者說淩魚,忽然在這個冬日裡,又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

隻是這一次沒人在門外守了他一整夜,卻謊稱隻是早上剛來,然後給他係上一條長安扣;隻是這一次沒人會在新年的第一天將他的門拍的震天響,把他從暖和的被子裡叫出來,就為說一聲新年好;隻是這一次他跨出門去,不會有那些他熟悉的男女老少坐在桌邊,等著他一起共慶團圓......

這世間沒有林瑜了。

他突然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就像幼年時那樣———他忽然很想聽見有人輕輕扣他的窗。

曾經千裡迢迢自衛國跋涉而來的人,會在冬日輕輕地扣三聲窗,然後他掀開被子,便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人。

一年的期盼,似乎就在此時有了意義。

隻是這一次,他從天黑等到天明,隻有風雪在拍打窗戶,卻沒有人扣窗。

這世間沒有衛琇了。

那......衛曄呢?

他腦海裡忽然冒出這樣的念頭。

然後他想起某個小傻子。明明很多事都不理解,明明很多事都不明白,明明除了一身武藝外一無是處,卻在最後做出了堪稱膽大包天的決定。

他說衛琇騙了他,所以他要騙衛曄,這樣才算扯平。

於是他頂替了衛曄的身份,頂替了衛曄的責任,替他自儘在了靈望殿前。

所以這世間,也沒有了衛曄。

淩魚有時會想,這世間所有人的名字,是不是都預示了冥冥之中的命運,逃不脫,也掙不掉。

他記得衛琇與他說過逐東流名字的來曆,據說是取自一首詩———

英雄轉眼逐東流,百戰工夫土一抔。

蕎麥茫茫花似雪,牧童吹笛上高丘。

那時他問,為什麼要用這樣的詩取名,衛琇愣了一瞬,隨後笑著告訴他,說他取了很多個名字,逐東流唯獨對這個情有獨鐘。

那時他覺得不過是一個名字,於是也沒太在意。直到他後來的人生驟逢巨變,世間一切痛苦都好像排山倒海似的襲來時,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字———

[子珣]。

他不知從哪裡看到過,據說“珣”字隱有不吉之意,為大凶之兆。

隻是這樣的說法,鮮有人聞。

人在最絕望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去尋那巧合,當巧合驗證,反而感覺愈發被縛入命運的塵網之中。

他忽然累極。

他既不是林瑜,也不是衛曄,他好像隻是遊蕩在這世間的、無根的幽魂。

在離開衛王宮後,他先去了蕭國的岷州———在林瑜死後不久,林氏家主因為思念愛子,鬱鬱而亡,林府其他人決定扶靈返回故土,再不歸京。

他遠遠地去看過幾眼。

之後,他離開了岷州,卻不知道要去往何處。

某一日,途經秋思郡,他見曾經滿目瘡痍的郡縣如今煥發了生機後,忽然升起了在這附近定居的念頭。

這念頭來的突然,他卻並不排斥。

在盤下小院時,牙行問他叫什麼名字,他想了想,說自己叫淩魚———他曾在秋思郡瘟疫中救人,用的就是這個名字。

林瑜已死,衛曄同樣不在人世,前塵種種,皆化飛煙。

天光已經大亮,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是他的三個小徒弟起床了,正在喊他去吃飯。

淩魚收斂好臉上的悵然,帶上溫柔的笑,輕輕地推開了門。

這世間活著的,隻能、也隻是淩魚。

一大三小吃著飯,外麵爆竹劈啪作響,新年的前三天,總是格外熱鬨。

忽然,在熱鬨的爆竹聲裡,有人叩響了緊閉著的院門。

淩魚走上前去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飽經風霜的中年人,那人風塵仆仆的,戴著頂鬥笠,裹著件厚襖,牽著頭小毛驢。

淩魚認得他。

他是東嶺關中的軍醫,他為林瑜時,他們也曾見過幾次麵。隻是他已改了容貌,如今站在麵前,也不會被認出。

門口的人果然沒有認出來,他拂了拂鬥笠上的雪,道:

“雪大封路,人困驢乏,不得已冒昧討擾,想向郎君討碗熱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