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岑兒披著頭發對著鏡子想了一會兒,點了頭——她這才剛進宮,雖然她對整個皇宮以及陳瑄無比熟悉,但他們對她卻不那麼熟悉,這會兒是大可不必標新立異弄出什麼花巧的,得要圍繞著自己的目標任務穩打穩紮才行。
“不要辮假發進去,就挽個簡單的。”謝岑兒用手指梳了一下自己厚重濃密的長發。
玉茉拿著梳子上前來,笑道:“娘娘頭發好,尋常的發式都不必用假髻,也就是早上那種隆重華貴的,若是沒有假髻,那麼多珠釵花樹都要插不上去了。”
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沉重也是事實,好看的代價莫過於此。
謝岑兒笑了一笑,從鏡子裡麵看著玉茉靈巧地把她的頭發分成了前中後三個區域,然後靈巧地相互繞著挽到一起,再拿著簪子固定在腦後,發髻大體成型,再插上珠釵等發飾,玉茉心靈手巧,叫人從外麵摘了一朵半開的朱槿彆在發髻的左側一邊。
這梳頭發的工夫,謝岑兒倒是想起來這玉茉之前那十幾次重生中其實也到過她身邊的,隻是那時候每每都是在椒花背叛她之後才過來,她在甘露宮已經說一不二立了威,新來的女官自然不敢隨便造次,當然也不會有現在這樣動著心思靠近她的情景了。
身邊多一個能用的人總比留著一個會背叛她的椒花好,謝岑兒從鏡子裡麵看著自己重新梳過的發髻,對著玉茉笑讚了一聲心靈手巧。
正說著話,陳瑄從外麵轉了進來——顯然是故意沒叫人通傳的。
“的確手巧。”陳瑄走到了鏡子前麵端詳了一下謝岑兒的發髻,伸手拿了旁邊架子上麵的外袍展開來,示意謝岑兒可以穿上。
兩旁的女官宮女們都退到一邊去,謝岑兒起身來從容地讓陳瑄幫著她換上了外袍,然後笑了笑:“王泰還說陛下得要一刻鐘後才來。”
“琢磨著也沒什麼事情,就直接過來了。”陳瑄也笑了一笑,“來得早了,便看到朕的貴嬪在為了朕對鏡理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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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從內殿走到外殿坐下。
外殿中,王泰帶著提著膳盒的內侍們正在布置著午膳。
讓人先依次試過膳食,過了一刻鐘沒有異狀,王泰便把飯菜碗筷酒水都一一送到了陳瑄和謝岑兒麵前,接著就帶著人退到殿門口等候了。
陳瑄並不喜歡在自己吃飯的時候旁邊有人站著伺候,謝岑兒不僅前麵十幾次重生已經體會過,昨天剛進宮在承香殿也已經見識過。
“朕聽謝岫說,你當年頗得你父喜愛,常常帶在身邊。”陳瑄夾了一根青菜,放在了自己盤子裡麵,然後抬眼看向了謝岑兒。
“那便是我二哥沒說實話了。”謝岑兒笑了笑,“不是因為受喜愛,隻是因為家母不怎麼喜歡妾身,所以先父隻好行使一下父親的職責,免得我在家裡麵被人欺負。”
“哦?是這樣嗎?”陳瑄發出了一聲有些做作的反問。
謝岑兒抬眼看向了陳瑄,她知道陳瑄這就是兩邊試探著摸底,他讓謝岫在身邊隨侍左右的確是信任,另一邊又是不信任,他的信任要在他了解清楚了情況之後才會產生。
“妾身不信陛下不知道謝家那些事情,陛下不過是明知故問而已。”謝岑兒說道,“陛下不僅知道妾身不得母親喜愛,還知道妾身原本隻是替姐進宮,若是妾身姐姐如今在宮中做貴嬪,陛下才不會問這些話——”她拖長了語調,還笑了一笑,“不過妾身小時候跟著先父進進出出,見過太多事情了,妾身不和陛下計較。”
這話讓陳瑄笑出聲了。
“那麼——你認為朕為什麼要明知故問呢?”陳瑄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因為陛下想知道,謝家究竟是真的心中存著這山河一統的信念,抑或是隻是順著陛下的意思說好聽的話來圖一個榮華富貴,再有——謝家與梁家這麼多年的姻親,哪裡有姻親之間還觀念相左的呢?”謝岑兒看著陳瑄,“在妾身看來,舅舅雖然不主張北伐,但也並非是完完全全不想著統一江山的,隻是現在局勢並不允許,魏朝在南邊看似地域廣闊,可又危機四伏,若是貿然北伐,卻引起了民變起事……那就是得不償失。”
陳瑄麵上神色漸漸淡了下去,他表情複雜的看著謝岑兒,過了許久才輕哼了一聲。
“謝岫倒是有一點沒說錯,你的確是跟著你父學了不少東西,還膽子大。”陳瑄說道,“這些話——朕沒有想過會從一個女人口中聽到。”
“女人不配說這些嗎?”謝岑兒故意問。
“並非如此。”陳瑄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酒,姿態卻放鬆下來了,“因為見識所限,她所學過的那些並不能支撐著她去思考這麼多的事情罷了。她們看起來是一個人,又卻不是一個人。”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忽然又轉了個話題,“你見過朕的張貴人,你覺得她和其他的女人有什麼不同嗎?”
謝岑兒頓了頓,這還是這麼多次重生以來,第一次被問她對張貴人是什麼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