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王泰從外麵進來了。
“殿下不若早些休息吧?”王泰笑著道,“給陛下寫信也不急於一時,這一路往溫城去,還要經過好幾個驛站呢!”
陳耀聞言放下了筆,抬眼看向了王泰,口中卻道:“還是早些寫了,說不定路上還要遇到彆的事情呢!”頓了頓,他看了一眼麵前空白的紙,又想起什麼一樣看向了王泰,“對了,為什麼這個驛館的驛長,那個慕容危,是個女人啊?”
王泰道:“便知道殿下對這事情好奇,奴婢剛才特地去問過了,說是珠州剛收複的時候,各處缺人,便緊急招了一批人,這位慕容危就是那時候做了驛長。”
“不是說驛長都是當地……豪族才能做?我聽說做了驛長是可以免除徭役?”陳耀更好奇了一些。
王泰笑了笑,道:“這慕容家便就是這兒的豪族之家,所以這慕容危來做驛長又有什麼不可?”
陳耀噎了一下,好半晌才道:“我以為就算是這種豪強人家,也是男人來做這個驛長。”
“聽著名字也知道這慕容危是胡人,胡人不講究這些。”王泰說道,“想來當時盧大人任用的時候,也沒太計較這男女。”
“胡人竟然不講究這些的嗎?”陳耀支著下巴皺眉頭,“但也沒聽說過胡人出過什麼女可汗之類的?”
王泰一時間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隻好道:“殿下,若是不給陛下寫信,就還是早些休息吧?”
“不不,我馬上就寫,我寫完就休息了。”陳耀重新拿起筆,開始奮筆疾書。
.
陳耀的這封信送到康都的時候,春社剛過。
康都的春天已經來了,白蘭花開過,連桃花都已經綻放。
陳瑄是在謝岑兒的甘露宮拆開了陳耀的信——他一目十行地看信,還抽出空來和謝岑兒閒聊。
“所以等過段時間還要出宮去踏青嗎?”謝岑兒一邊拿筆臨帖,一邊隨口問道。
“到時候再說吧!還早呢!”陳瑄看著陳耀的信,一邊看一邊搖頭,然後隨手遞給了她,“你看這信,朕原想著無論如何陳耀至少算是個明白人,可……大約還是朕對他們過於溺愛了吧?”
謝岑兒一邊放下筆,一邊接了陳瑄遞過來的書信,她掃了一眼,這內容看起來是事無巨細地記錄了他出康都從玉州到珠州,路上遇到路難行,又碰到大雪,最後遇到一個女驛長的事情。
認真說起來有點像是旅行日記之類的東西,內容很多但是重點全無,全是流水賬,難怪陳瑄會這麼不介意地直接遞給她看。
“琅王殿下的行文倒是很流暢。”謝岑兒看了看他這一路遇到的事情,不太真心地誇了一句,對最後的女驛長也有些好奇,“所以怎麼會有個女驛長?”
陳瑄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和他好奇的地方差不多。”
“沒見過自然是好奇。”謝岑兒說道,“似乎沒怎麼見過女驛長,我以前聽我爹說,驛長都能免除徭役,並且終身能做這個驛長,不是麼?”
“的確如此。”陳瑄點了頭,“所以朕猜測這個女驛長應當是胡人,若是中原人,便不會是女人。”
“陛下這麼肯定?”謝岑兒看向了陳瑄。
“胡人不太講究這些。”陳瑄淡淡道,“換作是中原人,便不會把驛長這個位置給家中的女眷了。”
謝岑兒頓了頓,忽然感覺到有些微妙了,她多看了陳瑄一眼,試探著問:“聽起來陛下不怎麼介意這個驛長是男的還是女的?”
“計較這個做什麼?能做事就行,是男是女都沒關係。”陳瑄很淡定地說道,“她儘職儘責能把那驛館中的事情都做好,不管是男人女人中原人還是胡人,都無所謂。”
“陛下對用人……似乎沒有那麼多的條條框框的樣子……”謝岑兒遲疑了一會。
“隻要是能用的人,何必要那麼多的限製?”陳瑄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想問的是什麼?問朕為什麼對一個女驛長這麼平靜?彆說女驛長了,上回朕都說過,女將軍朕都是能用的。”
“我隻是在想,陛下雖然不計較這些性彆族群之類的,但似乎很少會有——應該說是好像根本也不會有那麼多選擇。”謝岑兒含蓄地說道。
這話雖然含蓄,但陳瑄聽懂了,他麵上還是帶著笑,道:“這不能怪朕,朕從來都是順勢而為,你知道有些事情既然會是這樣,是因為前麵已經有過了累積。”
謝岑兒也明白陳瑄的意思了——不過是慣性。
他雖然不計較民族也不計較男女,但前麵所累積的種種慣性就擺在那裡,他也不會主動去改變,因為改變那些東西對他根本沒什麼好處說不定還會引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他會說順勢而為。
但那位女驛長卻忽然讓謝岑兒感覺到……事實上和陳瑄一樣或者相似的人有很多。
他們都是順勢而為,所以不會刻意去改從前的習慣,但若是有人打破了從前的舊俗出現,隻要不是來添亂的,那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她想起來過去十幾個回目中她作為女皇結局的那幾個,雖然那幾個結局中她還沒體會到女皇到底要做什麼就結束了,但現在她感覺到,按照這個時代中大多數人的想法,她會受到的阻力應當沒有那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