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劍出山河(2 / 2)

社稷山河劍 退戈 8721 字 6個月前

傾風靈巧一躍直接跳上台階,緊跟著大搖大擺地在涼亭長椅上坐了下來,身形往後一靠,不以為意地反問:“你覺得我像是會聽話的人嗎?”

季酌泉看看她,又看看林彆敘,不解挑眉。

林彆敘裝作意會不了,往前走了兩步,在亭邊眺望群山。

傾風不急著走,招手示意季酌泉在對麵坐下,意誌盎然地詢問道:“聽那群小妖說,你身上有一道屠龍的煞氣,還比彆人多出幾十年功力。那你劍法超然啊,為何至今拔不出劍?”

季酌泉起初聽著還麵無表情,等她問到最後一句,隻剩滿臉困惑。

“你覺得屠龍的人能做劍主嗎?”

傾風理所當然道:“可是劍主都屠過龍吧?”

季酌泉哽了下,沒遇到有人是從這角度思考問題的,猶疑道:“所以劍主屠完龍都死了?”

林彆敘笑出聲來,引得二人一齊看去。

他的聲音怎麼聽都覺得有點嘲弄。

“是啊。山河劍的劍主是天道垂青之人,少元山龍脈是天道庇佑之靈。偏偏天道選出的人傑次次都想斬殺龍脈,或許這也是多年不出劍主的原因吧。全是逆子。”

傾風隨口便是一句:“合該是天道的不對。這玩意兒說得玄乎,誰知道它究竟是什麼意思?勞門子垂青不垂青的也很難說,許就是看運氣呢?”

季酌泉站在這二人中間門,一耳朵一句大逆不道的話,直接變了臉色:“你們真是什麼都敢罵。不要再說了。”

傾風心道這算什麼,她還見過一隻更會罵的狐狸。

亭內三人都沉默下來,配著周遭寧靜閒雅的風景,有種悠然的舒適。

季酌泉卻不敢與傾風在一起多待,站了會兒,主動說:“我走了。”

“我走吧。”傾風止住她道,“我還要去見先生。你們慢聊。”

她直接一手撐著椅背翻過了圍欄,落在亭子外麵。剛走兩步又折回來,側身虛倚著欄杆,婉轉糾結了那麼久,終於問出真正想說的話:“林彆敘,你知不知道,我師父這次回京,求先生做的事情是什麼?”

林彆敘轉過身,不懷好意地說:“無論年齡還是輩分,我都確實比你大一些,你老老實實叫我一聲師兄,我倒是可以告訴你。”

季酌泉呆愣地重複了一遍:“師兄?”

林彆敘朝她頷首回應:“不是你,季師妹。”

季酌泉瞥一眼傾風,下意識道:“可她不是我們刑妖司的人啊?”

傾風正要黑臉,聞言才反應過來,笑著附和道:“不錯。你本就不是我師兄。”

林彆敘正了正神色,也有遲疑,思忖片刻,還是說:“罷了,我今日送你一個答案。”

他說:“陳師叔想要先生十五年的氣運。”

傾風說:“氣運?”

“當年陳師叔去界南之後,先生曾允諾過他,可以為他積攢十五年的氣運,幫他彌補‘蜉蝣’所損耗的光陰。”林彆敘說,“白澤是應人族國運而生的瑞獸,先生的氣運就是衍生的國運,也就是他的妖力。當年師叔不忍先生再多消損,便婉拒了,而今想要救你,唯有這一個辦法。”

傾風扯動嘴角,卻笑容僵硬,索性不偽裝了,自嘲道:“縱是給我,也不過是苟且因循罷了。十五年國運又如何?六萬蜉蝣都不過叫我多活十幾年而已。”

她得到這答案,好像心頭石塊落了地,有些空蕩蕩的,又有些輕快。舒了口氣,灑脫地走了,邊走又邊笑陳冀:“石頭落水還能聽個響呢,平白做那麼多不值得的事情。滿頭白發了都想不明白,真是個糊塗人。”

她循著蒼翠簇擁中的山道緩步向下,行至半路,看見一片平削似的淺綠水潭。

水麵映著遊魚的虛影,映著錯雜的枝葉,映著儘頭處停落的幾隻野鳥。

傾風盤腿坐在岸邊,腰背微鬆,垂眸看著波瀾不止的水麵。

就這樣從早晨到晌午,又從晌午到傍晚。

流雲來又走,聚又散。

樹葉搖又落,生又長。

直到彤雲四垂,天已薄暮。

傾風才從石化的狀態中脫離出來,抬起頭,撐著膝蓋起身。

她想回界南了。

上京再繁華,她還是喜歡界南的土。

·

等傾風收拾好形容,來到後山見白澤,陳冀已經在屋裡。

二人不知談了多久的話,傾風敲門進去時,裡頭正寂靜無聲。

陳冀見她現在才出現,穿的還是一身便宜的舊衣裳,頭發也隻隨意地束在腦後,本該是要生氣的,這回臉上卻什麼神色都沒有,淡淡說了句:“來啦。”

讓她過來,沏好一杯茶,放在托盤上,交到她手裡。

“去給先生敬杯茶。”

傾風兩手接過,看著眼前的那杯濁水,感覺手腕重得托不住東西。低頭說了句:“師父,我想回界南了。”

陳冀眼眶瞬間門紅了,身形都震顫了一下,卻凶狠罵道:“你給我閉嘴!去給先生敬茶!”

傾風抬步走到白澤身前,不屈身,不彎腰,又說了一句:“我屋前的花草都沒人澆水,出來太久了,師父。”

陳冀氣得發抖,又痛得剮心,按住她的左肩,五指緊緊扣住,死死壓下她的背,嘶啞地同白澤道:“她不懂事,先生不要與她計較。”

又說:“請先生喝茶。”

傾風彎著腰,手指捏緊托盤,仍是因角力不停顫抖,帶著盤中杯盞一同震顫。

白澤見二人如此,歎道:“何苦呢?”

陳冀放軟了語氣,已是可憐哀求道:“當是師父求你。”

“就算今日先生救我,我又得數年苟活,可這數年裡我要戰戰兢兢不知所措。”傾風的聲音也飄,仿佛落不到實處,怕用力些就傷到身後的人。

可還是咬著牙,堅定地道:“蜉蝣不知日月,無畏光陰轉逝,可人存於世數十載,隻聞貪生而怕死,不曾聽過因畏死,而畏生的。”

傾風閉上眼,掛在長睫上的液體垂直落到茶水裡,用沙啞的聲音,殘忍地、一字一句地道:“師父,這命太貴了,我活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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