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風跑去隔壁書房翻找筆墨。
那大妖任她轟趕, 賴在桌邊不肯離去,寧可與林彆敘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也不願去隔壁的空房裡小憩半宿。
林彆敘麵上不怵, 手裡抓著折扇在掌心輕拍,在傾風回來時,還是略帶殷切開口叫了聲:“師妹。”
傾風將茶杯茶盞都拋進大妖懷裡,掃空了桌麵, 平鋪上紙張。
大妖終於舍得挪開視線,挑眉問:“你想做什麼?”
“異鄉羈旅, 人地兩生, 難道真要我掘地三尺地去找幾個沒見過麵的人?自然是先找熟人問問路了。”傾風也不瞞他, “王道詢那小妖八麵玲瓏, 又謹小慎微, 城中有無出現過生麵孔, 想來他最是清楚。”
“那你為何要多搶我一張?”大妖提到錢, 嘴皮子前所未有的利索,伸出一隻手道,“你若是找到人了, 你我需五五分賬。”
傾風心道難怪這大妖窮,每天光在這裡發癡夢。身上那麼多肌肉, 偏沒一條長在腦子裡。
“王道詢那小妖心眼子賊多,他隨口說的話我能輕易相信?自然要多做一手準備, 試試他的真假。”傾風把沾好墨的筆塞進林彆敘手裡,“畫吧。隨意畫幾張你在昌碣見過的臉。明日我一並拿去給他。”
大妖仿佛不認識她一般, 眼角周圍的肌肉都繃緊了,重新端量起她:“你這人……也懂那些個鬼蜮伎倆?”
傾風以為他在嘲笑自己不學無術,當即言詞鋒利地回了句:“不曾聽說過一句話嗎?‘大巧若拙, 大辯若訥。’,分明是你自己眼光淺,才覺得誰人都同你一樣蠢笨。”
林彆敘笑著說:“師妹長進了。”
大妖說不出的失望:“唉,我當你這人一心赤誠,通透純良,原來其實也同他們一樣,儘是滿肚子花花腸子。”
傾風吸了口氣,胸口被他這情真意切的一句陡然噎住,生生啞巴了。
三人再不說話。
風燈搖晃,落在牆上的三道人影各自低著頭,直至中間一人停筆,舉著紙張往旁邊遞去。
傾風打了個哈欠,又開始犯起困來。
畫上的人與先前那幾張圖的風格肖似,寥寥幾筆描出簡要的輪廓。她見沒什麼問題,等著墨漬乾涸,折疊好收進懷裡。
林彆敘握住自己手腕,曲張著他那修長白淨的手,分明是一副想要邀功的模樣。
傾風看見了,繃著臉說道:“林彆敘,不要如此嬌慣。”
林彆敘聽她這態度是比江南春夏時節的寒意還要善變,似真似假地怨悵了句:“利用完就叛出師門了?彆說一口茶,連句師兄都落不上。”
“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當初先生提過,新一任的劍主就是未來刑妖司的司主。”傾風一拍桌子,神采奕奕道,“你該叫我一聲先生才是!怎麼樣,林彆敘?”
那頭大妖突兀插了句:“為何你們人境隻有刑妖司,沒有刑人司?”
傾風被他忽而釋放出的妖力震了下,又因林彆敘分了點心神,腦子竟被攪混了,頓了頓才道:“你不知道刑部嗎?還是說,你不知道人境那邊有種叫做衙門的官署?”
大妖茅塞頓開:“……哦。”
他微張著嘴,又把妖力收了回去。
傾風坐不住了,與身邊人耳語道:“這廝是真的很好騙。”
林彆敘忍著笑意道:“他就是再好騙,你當著他的麵說出來,也要變得難上一點。”
大妖見傾風已收走紙筆,重新把懷裡的杯盞捧上來。
傾風再次勸道:“你走吧,你再不走,我都要當你是個好的了。”
大妖一把攬住林彆敘的肩膀,與他緊密靠在一起:“我要與我族白澤多說說話。”
傾風從沒見過主動往騙子門裡送的苦主,聲調都不由揚了起來:“你同他有什麼好說的?你不趕緊回去見你主嗎?”
大妖失意道:“我主現在想必不想見我。”
傾風拍拍林彆敘的肩膀,放棄道:“那我回去睡了,你二人抵足而眠吧。”
她熟練地走向窗戶,聽到林彆敘在後方乾咳了聲,順手把大開的木窗合上,轉了個方向從正門出去。
翌日早晨,傾風是被遠處傳來的鐘鳴聲吵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