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40章 她的嗓音好溫柔(2 / 2)

攥著。

蘇藍走過去,抬眼替他看了一下點滴。

還有很多,沒問題。

她坐下在他的床邊。

鐘予抿了下唇,垂下眼去,不知道看著哪裡。

“鐘予。”她說。

“剛剛管家進來,跟你說了虹膜的事情了麼。”

他沒說話。

過了很久,他輕輕地抿了抿唇。

“他說了。”

鐘予的眼睫垂著,輕輕地抖動。

“……那你……”

“那你……是麼。”

他的嗓音很輕,很輕。

像是怕她不回答,又像是怕她說出另外一個回答。

鐘予問出口之後,就似乎有些慌亂地想要退縮。

但他還是抿了抿唇,低著頭,勉強定在了原地。

手指攥著被單,攥得很緊。

他在等她的答案。

蘇藍說,“嗯。我是。”

房間內很安靜。

過了很久,很久。

鐘予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嗯。”他說道,“我知道了。”

他慢慢地說著,帶著輕輕的虛弱的啞意。

“謝謝你……救我。”

最後兩個字很輕。他垂著眼,依舊沒有看她。

蘇藍定定地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鐘予,”她說。

“醫生說,你需要一段時間的靜養。”

“……嗯。”

“公務事情重,但是你的身體更重要。最近不要再看了,交給其他人去做吧。蘇梓也上手了,讓他自己磨煉一段時間。”

“……嗯。”

“你要聽醫生的醫囑,藥要按時吃,也要早點睡覺,不要熬夜了。”

“……嗯。”

鐘予長長的睫毛顫著,他的嗓音都有些發抖,還是乖乖地應著。

“都城的環境也不太好。人太多了,空氣也一般。不太適合調養身體。”

“……嗯。”他又嗯了一下,眼睫垂得越來越低。

眼眶很紅,攥著被單的手也越來越緊。

蘇藍看著他,心裡輕輕地歎了口氣。

“鐘予。”

他又輕輕地“嗯”了一聲,垂著臉,淚水終於沒忍住落在了被單上,暈出了深色的痕跡。

他抬眼看她,那雙漂亮的眸子裡淚水漣漣,倒映著她的模樣。

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滑落。

接下來……她又要跟他分彆了吧。

鐘予慢慢地想。

光這麼想,他的鼻尖很酸,又要忍不住掉眼淚。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他才知道……才知道她活著的消息。

躺在這裡的時候,管家神色不忍地給他看了平板,虹膜配對的信息匹配。

像是點醒了他的夢,鐘予迷茫地看著屏幕,思維混亂,腦海裡記憶翻湧,像是有什麼打翻了,又像是什麼湧起來,把他淹沒。

那一個一個數字,那一個一個字符,那一段一段的確認信息,都朦朧不堪,模糊不堪,被揉捏成一團,字符的油墨渾濁在一起,互相融合,什麼都看不清了。

像是什麼被戳破。

他的嗓子都在乾澀。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什麼?

鐘予想起他陷入昏迷前,看到的那雙淡金色的眸子。

世界從黑白黯淡到有了顏色,像是從水裡漫出來,一切是黑暗的,隻有那一點金色,遙遙地,灼灼地,燙著他的眼睛。

鐘予閉上眼。過了很久,才睜開。

他看見了她。

她走進來,替他合上了窗。

那巨大的不真實,不確定,不敢肯定,在那一刻,慢慢地定格了。

他怔怔地看她。

在那一瞬間,海浪湧起,將一切拍打卷席帶回海裡。

鐘予覺得自己明明沒有沉溺在前夜的海水裡,卻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溺水的感覺。

他在溺水。

茫然地,無措地,迷惘地,在水裡向下沉下去。

就像是現在這樣,她坐在他的床邊,叮囑著他一樣。

她的嗓音……好溫柔。

鐘予聽到,就忍不住想要流眼淚。

她說的話,他都會聽的。

隻要是她說的話,他都會聽的。

上天已經給了他他想要的了,她活著,她在這裡,她坐在他的床邊。

就算她馬上就要離開,但上天給了他再見她一麵的機會,她還這麼……這麼溫柔。

淚水滾下臉龐,鐘予抿著唇望著她。

他心心念念這麼久,想要了這麼久的所有東西……僅此而已。

那就讓他再看她一會兒吧。

再一會兒……

然後他聽到她歎息了一聲。

“鐘予。”她說,聲音很輕。

“這個季節北山森的溫泉很好,你想去麼。”

周遭都靜了下去。

鐘予的心跳,滯了一下。

他有一瞬間的茫然。

她是……什麼意思?

她是說……

她說,“我跟你一起去。”

……

鐘予思維一片空白。

他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房間裡很安靜。

窗戶被蘇藍已經關上了,室內沒有人說話,隻有點滴往下滴落的聲音。

嗒。

嗒。

滴落。

過了很久。

蘇藍看著他呆住的模樣,微微蹙眉,又叫了一句,“鐘予。”

鐘予緩緩地轉過臉。

他那張清冷美麗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近乎傻傻的神色。

他說,“蘇藍。”

蘇藍嗯了一下。

他仰起臉,慢慢地問,“我還在……幻覺裡嗎。”

沒有流完的淚水,還在順著他尖尖的下巴往下落。

一向精致冷淡的人,驀地問出這種話。

蘇藍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

想到舒律師跟她說的話,她心裡又很緩,很緩地歎了口氣。

“不是幻覺。”她說。

她伸出手,碰上了他還在掛點滴的那隻手的手指。

她握了一下。

“暖的,不是幻覺。”她說,“我在這裡。”

鐘予怔怔地看著她。

半晌,他說,“……是幻覺,也沒關係。”

他彎起眼睫,慢慢地笑了一下。

很漂亮。

“是幻覺,我也好高興。”他輕輕地說。

蘇藍胸口一滯。

她慢慢地垂下眼,去看被單上兩人交握的手。

鐘予纖細好看的手指,正被她握在掌心。

摸上去,骨節分明,輕飄飄的。

他還打著點滴,藥液順著透明的細管流入他手背上插著的針管。

虛弱,又冰涼。

蘇藍靜靜地想。

一個月吧。

她陪他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