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40章 她的嗓音好溫柔(1 / 2)

海浪聲一聲一聲, 從不遠處的海邊傳來。

天光很好。

海邊的彆墅裡。

舒涵良正站在她身邊。

但這次,他難得地沒有管她點起的煙。

蘇藍在柱子邊靠著。她換了套輕便的衣服,長發披散,眼下帶著淡淡的的青, 像是一夜沒有睡。

朦朧的煙霧將她的神情籠罩, 看不清晰。

二人身後, 還有醫護人員不斷地進進出出,他們動作放得很輕,很緩,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兩人的談話也很輕。

舒涵良問, “你怎麼知道是這裡的?”

蘇藍說, “不知道。直覺吧。”

她慢慢呼出煙霧, 眉微微蹙著, 側過臉看著遠處的海岸線。

莫名地,她就覺得是這裡。

舒涵良問她鐘予會去哪裡,她眼前就浮現他在婚禮上看她的神情。

那張漂亮的臉, 在玫瑰的映襯下,眼尾緋紅, 瑰麗至極。

鐘予怔怔地看她。

那時的蘇藍閉上眼, 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舒涵良報出了婚禮小島的名字。

蘇藍微微愣了一下。

她竟然都忘了。

他們過來也廢了一番功夫。

島是鐘家的私人財產,航線也是鐘家的航線,最後蘇藍想起通過指令的要求是虹膜解鎖。她湊過去, 緩慢地將她淡金色的眼眸對準了檢測鏡頭。

——指令允許。

他們的航程被通過。

鐘予給過“蘇藍”最高的權限。

舒涵良在她身後, 神情地複雜地看著她。

沒有人會有同樣的虹膜。

就算早就知道她是重生,但看到這一幕,舒涵良還是安靜了很久。

“蘇藍。”最後他說, “鐘先生這樣就會知道你的身份。沒關係麼。”

蘇藍停頓了一會兒,才站起身。

“沒關係。”她說。“現在這種情況,我總得要麵對他。”

……

現在,在海邊彆墅的廊下。

有醫護人員從大門出來,走到兩人麵前,微微鞠了一躬。

醫生說:“鐘先生已經醒了。”

舒涵良看向蘇藍。

蘇藍不緊不慢。

她把視線從遠處的海岸線收回來,把手裡的煙摁滅了。

她轉向醫生。

“鐘家的管家,剛剛進去了?”語調沒有起伏,一個陳述句。

醫生點頭:“是的。……鐘先生叫進去的。”

“這樣。”她應了一聲,神情很平靜。

“鐘予的身體呢?他怎麼樣。”

醫生頓了下:“鐘先生的身體……其實狀況不是很樂觀。”

“長期的熬夜勞累,和睡眠不足,再加上之前的溺水受寒,鐘先生……現在非常虛弱。”

蘇藍食指和中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

她“嗯”了一聲。

她想起把他從水裡抱出來的時候,他蒼白的臉色,和很輕的身體。

……他比她上一次見他,竟然又瘦了一些。

輕飄飄的羽毛,縱使沾濕了水,在她的懷裡也是輕的。

單薄,脆弱。

“鑒於鐘先生的身體狀況,”醫生繼續說,“他真的需要好好地靜養一段時間,不能再勞累了。”

他說的很委婉,無奈的意思很明顯。

“如果可以的話——麻煩您,勸勸病人吧。”

……

等醫生離開後,蘇藍又點了一支煙。

火光燃起又消失。

一手夾著煙,淡淡煙草味彌漫,讓她勉強地平靜。

“等下我去見一下鐘予。”

她慢慢地說,“我會勸他注意身體。”

她遲早要見他。

用過虹膜之後,她見鐘予就變成了一件待解決的事情。

它在她的事項列表上湧到最高,等待她的打鉤,在她完成之後,又會變灰,沉到最底。不再被她記起。

“見完後,我下午回都城。”

等到這根煙燃完,蘇藍將煙摁滅。

她還有事情要做。

看到鐘家的管家從門裡出來,她準備過去。

“蘇藍。”舒律師叫住了她。

蘇藍站住了。

她回頭看過去。

舒涵良靜靜地看她。

“蘇藍,”他說,“你有想過,陪鐘先生一段時間嗎。”

這句話來得很突兀。

蘇藍微微凝了下神,沒說話。

“在他身邊呆一段時間,等他恢複過來,再離開。”

見蘇藍似乎想要婉拒,舒涵良又開口說,“像你看到的一樣。你不在他的身邊,他並不會變好。”

“蘇藍,你真的還覺得,你是他痛苦的根源嗎?”

這是幾個月前的那個雨夜裡,蘇藍撐著傘對他說的話。

蘇藍微微一怔。

舒涵良鏡片後麵的目光帶著不忍。

他的聲音很輕,“痛苦也好。痛苦也可以。就算你帶來的是痛苦……這個世界上,有比痛苦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東西。”

是什麼呢。

……絕望。

淡淡的煙草味還縈繞在她的身側,蘇藍沒有回應。

她不需要他說出來,她已經,知道了這個答案。

永久失去了愛人之後……那種絕望。

痛苦並不會讓鐘予放棄生命。

絕望才會。

所以他才會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去找她。

從這個世界,一次又一次地追向另一個世界,去找她。

鐘予是絕望的。

失去了她,在這個世界裡,孤獨地絕望著。

蘇藍想起昨天夜裡鐘予被她抱出海裡時,身上落下的水珠。

他渾身濕透,又輕又冷,像是要破碎在她的懷裡。

讓她怔神的,是他闔著眼的那張漂亮的臉上唇角抿起,彎著一個很輕很輕的笑容。

……他是快樂的。

這個忽如其來的念頭,讓蘇藍有了一瞬間的空白。

在瀕臨死亡沉溺進海的時候,他竟然是……快樂的。

“蘇藍,陪他一段時間吧。”

舒涵良聲音很緩,“至少……等鐘先生的身體穩定下來。”

和以前一樣。

蘇藍想。

舒涵良……依舊很希望她跟鐘予可以好好在一起。

但她跟鐘予,已經不是伴侶了。

門廊裡很靜。

隻有遠處不斷傳來的海浪聲,一聲一聲,仿佛永遠不會停歇。

蘇藍沉默了很久。

她轉身,推開了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

房間的窗戶被吹開了一條縫。

微涼的海風,順著空隙拂進來,將柔軟的絲織窗簾飄飄悠悠地晃起,流蘇緩慢地在地板上劃著不規則的弧線。

微弱的光線,也被拂動地忽明忽暗。

蘇藍走過去,將窗戶輕輕合上。

室內便安靜了。

昏暗的房間裡。

她轉過身,對上了鐘予的目光。

他果然……又是瘦弱了很多。

白色的被單,床單,將他孱弱的身體包裹在裡麵,蘇藍本來以為是他的發色更烏黑了,然後才恍然意識到……是他的臉色很白。

蒼白地快要透明,尖削的下頜線讓他那張美麗的臉上的精致感更加明顯。

病弱,脆弱,虛弱,他靠在那裡,就好像馬上要消散。

再這樣一幅近乎要黯淡下去的黑白畫麵裡,他的眼尾……卻依然是緋紅的。

他就睜著眼,這麼怔怔地看著她。

眼眶很紅。

他掛著點滴,那隻本應該放鬆的手,緊緊地攥著身側的被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