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暫的沉默後, 慕言頂著比楊德灼熱的仿佛越來越不耐煩的目光,感覺頭皮都要燒起來。
但她還是立即說道:“很抱歉,但我不想跟您做親子鑒定。”
比楊德一愣, 眉頭皺起,臉上的十字傷疤頓時顯得凶惡起來,聲音冷沉:“理由?”
比楊德本就身材高大, 此時走到慕言麵前,又氣勢雄渾,顯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
酷拉皮卡微微上前一步, 站到慕言的身邊, 秀麗的麵容上滿是冷厲神情,隱隱與他相抗。
“哼。”比楊德發出一聲輕蔑的冷哼, 正準備教訓一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卻見慕言揚起手,又將酷拉皮卡遮到身後。
“阿言……”看向慕言時,酷拉皮卡卻是一臉柔軟的擔憂。
“酷拉不要插手, 這是我跟比楊德先生的事。”慕言神情認真道。
酷拉皮卡:“……”雖說是這樣,可阿言分明來自地球, 又怎麼可能跟比楊德·尼特羅有什麼關係?
金先生給她安排的這個身份……雖說是巧合,但也太麻煩了。
慕言直視比楊德, 沒有畏懼,卻暗藏了一抹為難, 她斟酌了一下字句:“其實沒有什麼特彆的理由,我隻是不希望……您抱有期望, 最後又失望而已。”
畢竟,她真的不可能是比楊德的女兒。
甚至是,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
“……”比楊德自問閱人無數, 幾乎沒有幾個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隱藏自己的本性。
但此時此刻,他卻仿佛有點看不懂眼前的小女孩了。
一般的人,如果能跟他比楊德攀上關係,恐怕絕大多數都隻會在心中竊喜、偷笑。
就算偶爾有那麼幾個例外,也大都是天性古怪、傲慢之輩。
但慕言全都不是。
她是……真的在感到為難。
甚至是……不想對他,造成傷害?
比楊德的眼睛猛地一睜,“哈哈哈哈……”驟然迸發一場大笑。
仿佛像被取悅,又仿佛是被逗樂,仰頭大笑個不停。
慕言在他的笑聲中,則越來越感到尷尬。
金真的,給她找了個好大的麻煩。
畢竟,她都讓比楊德那麼大力地幫忙了,又是送她機要動力研究所,又是出人出力幫忙救治生物們。
——既然直到今天,比楊德都依然懷疑她可能是他的女兒,那麼這些事情他絕不會不認真辦。
她其實……並不喜歡欠彆人的。
隻不過對於重要的人,她向來認為來日方長,不必爭一時得失。
但她完全沒有想過,要把比楊德也變成這其中的一人。
所以她現在……有種騎虎難下的為難。
而且這種父女之間的至親情感,太過沉重,她根本感覺承受不起。
——如果,比楊德已經對她付出這樣的感情的話。
比楊德看著眼前這個在他的笑聲中越來越低下頭、仿佛做錯事了的孩子般的慕言,收起了大笑。
卻還是帶著一抹狂野的笑,一股傲慢的味道,捋了捋胡須,目光向下,籠罩住慕言:“你怕你跟我沒關係,我會收回機要動力研究所?”
慕言一怔,立即搖頭:“那倒不是的。”
“機要動力研究所……對我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意義,隻是我答應過那裡麵被感染和改造的生物們,要給它們一個機會,不要再被折磨,能夠早點治療好,然後重獲自由。”
“在這件事上,我真的給您添了很大麻煩,對不起,然後,非常感謝您。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做到的,請您儘管吩咐。”
慕言對他鄭重地彎腰鞠躬。
既然承了彆人的情,就一定要有所回饋。
聽到這裡,金接上話,聲音低沉中帶著一抹柔和:“放心吧,那邊有凱特在看著。”那小子可是個優秀的幻獸獵人。
聞言,慕言抬頭,目光驟亮,刹那間粲然一笑:“太好了,我就知道凱特很靠譜!”
她立即興奮起來,和金說道:“所以我當時對生物們說的就是,萬一我出了什麼問題來不了了,那麼有兩個人它們可以信任,其中一個就是凱特。”
“另一個是我?”金笑著,篤定道。
慕言眨了眨眼,有一抹被說中的羞赧:“嗯,是吧。”她目光移開,又笑了笑。
她的身邊,酷拉皮卡明銳卻溫柔的眸子裡,卻無聲無息聚攏了一抹陰翳。
“……”旋律在旁邊看了看他。
她能感受到,酷拉皮卡的心跳聲中,忽然躍起一抹很清淺的隱藏的嫉妒、難受、慚愧、拉扯……十分複雜。
這一個多月以來,雖然他們三人各有任務、聚少離多,但隻要碰頭,她總能感覺到,酷拉皮卡在麵對慕言時,總有一股矛盾的心音。
——想靠近,卻又克製。
——既喜歡,而又壓抑。
——既留念不舍,又想放手脫離。
但最終,還是會化作濃鬱的、深沉的而又溫柔的——守護。
她又再看了一眼慕言。
慕言的心跳聲,永遠是堅定的守護、執著的向前,卻也有著女孩子溫柔的嗬護、調皮的戲弄。
在她看來,慕言和酷拉皮卡是非常登對的。
如果他們倆能在一起,應該能生活得十分美好。
隻可惜,慕言是一個要“回家”的人。
比楊德卻十分不滿慕言的回答。
他很清楚,“吩咐”意味著“疏離”,“回饋”意味著“兩清”。
雖然不清楚為什麼這孩子如此堅定地認為她絕對不可能和他有任何關係,但越是這樣,他反倒越不想就此“斷絕”。
獵人本來就是一群極其任性的家夥,想要狩獵什麼,都會提前布局。
就算真的跟他沒有關係。
但隻要他想——那就可以有關係!
出乎慕言意料的。
“我沒什麼要吩咐的。”比楊德淩人的盛氣忽然回收,逼人的目光變得中正平和,就連聲音都比之前低上兩分,“如果一定要說……我有什麼期望……”
“那就是,我期望你能滿足我的心願,和我一起做親子鑒定。”比楊德聲音平穩,態度誠懇。
慕言:“……”
一瞬間,慕言升起一股……被逼到牆角、退無可退的感覺。
因為以比楊德的身份、地位、權勢、實力,甚至隻談年紀……當他用這樣的態度和口吻與她對話。
她除了應承,真的想不到其他。
她又再一次覺得,這些實力強大的獵人們,真是各個……都是厲害角色。
“……我明白了。那就按您說的辦吧。”總歸不過是抽血,連比楊德都抽了,她一個小角色還在這裡扭捏什麼。
“親子鑒定需要多長時間?”她問道。
“抽血後化驗評定需要3個小時,慕言小姐與朋友們可以稍作休息。”比楊德身邊的仆從立即接話。
“我知道了。”慕言點點頭,同比楊德一起去抽血。
整個過程她不自主想了很多,等鑒定結果出來以後,如果實在不行,她還是要對比楊德和盤托出,她其實與茱莉亞沒什麼關係。
畢竟愛屋及烏,就算她不是比楊德自己的孩子,他或許也會因為茱莉亞,而對她多一份照拂。
可這種情感與照顧,本就不是她該獲得的。
而且,物質與物質進行兌換,情感與情感進行交替。
對朋友回饋以誠摯的友情,對戀人回報以熱切的愛情,對親人奉以溫暖的親情……
比楊德真要把她當孩子看待,她還真能把他當爹不成???
一個字,怪!
嘶——
慕言渾身一個寒噤,忽然哆嗦了一下。
忘年交,最多忘年交。
她的極限了。
慕言被自己搞得實在無語。
比楊德走在她旁邊,就看到慕言臉上表情不斷變化,仿佛很糾結的樣子。
突然覺得有趣。
他的眼神向來極具攻擊性和野心,可看向慕言時,卻少了兩分銳利,多了兩分平和。
仿佛是收回鞘內的利劍。
隻是一個簡單的回合,他已經將慕言的性格摸了個七七八八。
——遇強則強,遇弱則弱。
其實還挺好拿捏的。
他估摸著。
兩人連同一直守在慕言身邊的酷拉皮卡,一起回到會客廳。
會客廳裡,各色專家齊聚,有人在看古老的文獻,有人在打電動遊戲,有人在對弈下棋,還有的瀏覽網絡信息……以及,有一圈人圍著金,在那裡看他搗鼓著什麼東西。
旋律則坐在沙發邊,和一個端著茶水、飲料和甜點的打扮成廚師模樣的念能力者聊天。
慕言跟旋律打過招呼,直接朝金走了過去。
站在人堆外,她十分直白地問金:“金,你可以借錢我嗎?”
她這句話一出,原本還十分熱鬨的廳裡,驟然安靜了下來。
這裡無一不是高手,每一個人都聽力出眾,而慕言才剛剛去和比楊德抽血做了親子鑒定,回來竟然直接找金借錢……
這意味著,她真的完全認為自己和比楊德沒有任何關係,所以連3個小時的鑒定時間都沒有等待,就朝金開口。
想到這裡,眾人幾乎可以想象比楊德有多麼生氣。
然而,等著比楊德發飆的眾專家們,卻並沒有等來比楊德毫不掩飾的怒火。
在聽到慕言這句話時,比楊德也確實一瞬間怒火衝頭,但他並不是真正的莽夫,既然知道慕言的性格,那跟她“硬碰硬”並不是明智選擇。
否則這個年紀雖小但心思多、韌性強的小女孩,就該像處心積慮對付帕裡斯通一樣,該琢磨怎麼跟他保持距離了。
而金,仿佛像沒有感覺到廳中凝固的氛圍,很自然地問道:“要多少?”
慕言:“200億。”
會這麼早朝金開口,主要也是因為以揍敵客家獲取信息的速度,恐怕用不了多久伊爾迷就該知道帕裡斯通被抓了。
任務完成,肯定要找她要錢,她總不能說還沒把錢要到手吧?
其實要支付給伊爾迷的尾款是180億,但她還是多找金要了20億,主要是為了利用資金調查卡金的四王子——手中擁有眾多【緋紅眼】的——切利多尼希。
“!!!”聽到這個數字,廳中眾專家再度一愣。
看向慕言的神情裡,甚至帶有一抹驚愕。
開口就是200億……現在的小姑娘,是對金錢和數字沒有概念嗎?
慕言解釋道:“這次的事情,我找了伊爾迷和揍敵客家族幫忙,跟他承諾好完成任務就交付他200億。”
說著,她還笑了起來:“本來他還懷疑我能不能出得起這個價錢,但是在我跟他提起你之後,他立馬就表示沒問題。”
“嗯——”她一隻手放到下巴邊,學著帕裡斯通的動作和語調,讚歎道,“金先生真的很厲害呢。”
“哈哈哈……”她自己先把自己逗樂了。
“……”慕言的身邊,酷拉皮卡目光微垂,神情沉靜。
他的睫毛微微顫動,不由得看向慕言。
而恰在此時,慕言也把目光投向他,衝他微微一笑。
酷拉皮卡一怔,也瞬間露出一抹溫柔笑意。
兩人相視一笑。
見此一幕,金:“……”
在安靜的環境裡,慕言繼續說道:“雖然金可能並不會特彆在意200億,但我還是要說,其實我不確定什麼時候能還給你。”
“前天在獵人協會我已經拿到了獵人執照,但具體要做哪一方麵的獵人,我還沒有想好,不像酷拉,已經決意做賞金獵人了。”
“但我最近,應該會去找一些既能鍛煉實力又能賺錢的事情,所以,應該會攢到一定數額我才會還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