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段瑩瑩一陣黯然。
孫時景她沒有見過，聽說是她離開滄城後師傅談的一個對象，後來出國了。
但出國後又總是給師傅寄禮物，大概挺困擾人的。
師傅跟展處長說，讓孫時景彆再給她寄生日禮物。
她有對象了。
段瑩瑩驚呆，她都不知道！
但當時一塊吃飯的還有林蓉，林蓉的哥哥是師傅的前夫。
段瑩瑩發現自己跟二師兄一樣驚呆，但卻又沒好意思問。
倒是林蓉毫不掩飾，“嫂子你有對象了呀，誰呀在什麼單位工作，要不要帶回家讓爸媽看看？”
他們狹隘了，竟是不如林蓉看得開。
師傅還把他們當孩子看，沒跟他們說。
回學校的時候，林蓉一番感慨，“我哥犧牲的消息傳來，家裡跟塌了天似的，嫂子的娘家說要帶她回去，我當時恨死了她。”
林蓉說這話的時候直落淚，“我那會兒真的好害怕，哥哥死了爸媽也眼看著撐不住，要是嫂子她也走了，我們家就全完了。可是現在再去想，嫂子留下是她有情有義，就算走我也不該阻攔。”
段瑩瑩聽說過這事，她安慰林蓉，“那時候還小嘛，再說了都是師傅娘家人搗亂。”
換做自己，爸媽死了的時候不也覺得天昏地暗，這個世界都坍塌了嗎？
生死之事，從來是中國人的大事。
何況死的是家人呢。
“師傅肯定不會怪你的。”
林蓉笑著擦去眼淚，“她的確沒怪我，可是我總覺得對不起她，如果她真的能找到一個照顧她的人，該多好。”
段瑩瑩聽到這話都覺得慚愧，她想過如果師傅一輩子不結婚該多好，這樣她就能一直跟著師傅過活了。
當然這也是好些年前的念頭，現在她更好奇，誰能夠成為師傅認可的那個人。
在那個人冒出水麵之前，師傅的事業有些許波瀾。
但正如早前一樣，都被她化解了去。
她的事業高歌猛進，二師兄也找到了短期的人生目標。
臨近畢業前，他開了個翻譯公司，拉著自己一幫同學做起了買賣。
在缺少翻譯人才的那會兒，還挺賺錢。
段瑩瑩自然也入股了這個公司，經常去那邊幫忙。
不過師兄被交代了大任務。
跟著師傅去巴黎。
巴黎啊。
師傅第一次外國之行就是去的巴黎吧？
還結識了彼時的法國總統戴高樂將軍。
又去巴黎。
段瑩瑩羨慕，但沒有太多的嫉妒。
她跟師兄的路子不同，自己的外語的確好，但遠不如師兄這個專業的。
沒必要爭風吃醋，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夠了。
但那段時間，二師兄和師傅的聯係實在是太多了。
她跟林蓉加起來連他的零頭都不足。
這讓段瑩瑩不禁懷疑，二師兄莫不是想要漲輩分？
當然，這就是一場誤會。
二師兄的人生道路很快就明確了下來。
他要從事專利申請方麵的工作。
保證國內知識產權不被侵占。
畢竟在那個年代，專利十分重要。
而伴隨著畢業季的到來，段瑩瑩在畢業典禮時也意識到一件事，大師兄蕭開山對師傅的態度並不是那麼單純。
大師兄和他們其他四人不一樣，他很早就工作，在社會上各種打拚。
他隻比師傅小了兩歲不到。
剛開始是對長輩的孺慕，但後來，可能更多的是對一個女性的欣賞以及愛慕。
段瑩瑩可以開玩笑說，“二師兄我拿你當哥，你是不是想當我爹？”
但這話她不敢對大師兄說，怕他真的答應。
師傅察覺與否段瑩瑩有些說不清楚。
但她知道，師傅斷然不會接受。
大師兄的失態很快就被褚叔叔和二師兄三言兩語化解了去，但這事藏不住了。
而師傅命定的那個人，也出現了。
那次師傅被停職時，段瑩瑩去找賀工，想要從他那裡得到幫助。
但沒見到人。
最後還是褚叔叔找到了她，罵了她一通。
事情最終到底解決了，師傅真的是去療養。
避開風頭又給對手致命一擊。
甚至還給國外的對手搞了個驚雷。
他們先一步完成了walkman的專利申請，而負責這事得剛巧就是二師兄。
師傅她可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
段瑩瑩認識的人當中，沒有比她更厲害的，也沒有比她更能折騰的。
不過再怎麼折騰的師傅，到底還是走進了婚姻。
那個能承受她苛刻條款的男人，在默默地喜歡了多年後，終於如願以償。
賀工是個很好的人，雖然在國外長大，但卻還是回到了祖國，並且在師傅的感召下，加入了國內計算機相關的研究。
甚至不止一次的改變了自己的研究方向。
從微型計算機再到DRAM，簡直是師傅指哪裡他就去打哪裡。
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師傅，大概也沒有什麼男人比他更愛師傅。
師傅的婚禮收到了很多祝福。
劉煥金嬢嬢不遠千裡拉來了好多東西給她辦婚禮。
她曾經是婆婆，現在反倒成了娘家人。
還有鐘廠長伯伯，他也來了。
賀蘭山的母親賀紅棉嬢嬢也很好。
她長得很好看，很會打扮自己，也會打扮師傅。
那是個溫馨婚禮，也很熱鬨。
師傅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子，沒人能比得上。
……
段瑩瑩畢業後工作了一段時間，選擇了出國。
這件事她沒有谘詢師傅，反倒是問了賀工。
賀工給了她一些指導意見，並且幫她聯係了導師。
她就說，賀工是賢內助，而且是專屬於師傅的賢內助。
不過這次出國學習並沒有太久，一年後段瑩瑩回國，進入航空航天電子司工作。
進入這個部門前，她被審查了好一段時間。
畢竟特殊部門嘛。
“你跟著高副部長長大的？”
段瑩瑩一點不奇怪他們連這個都能調查的出來，“我父母去世後，被華廠長帶到師傅那裡，跟師傅學習……”
這麼一晃都過去了十多年呢。
她不知道組織部是不是也問過師傅，反正她進入了三機部的航空航天電子司。
在薑副司長手底下工作。
薑副司長前段時間跟林蔚阿姨結了婚，而林蔚阿姨是展紅旗的親姐姐，同時又是師傅的好友。
自己這兜兜轉轉一番，倒是來到了熟人手底下做事。
因為工作的緣故，段瑩瑩還跟高北辰有了聯係。
他當初去了哈爾濱讀書，畢業後從事的也是航天研究的工作。
航空航天電子司。
跟段瑩瑩相關的是電子一詞。
她畢竟是計算機出身，即便當初沒能公派留學，但出國學習一年卻也收獲不少。
在三機部工作沒多久，就被周教授調到了項目組。
參與曙光超級計算機的研究。
不過借調過後，又被喊了回去。
薑司長不太想再上演劉備借荊州的戲碼。
段瑩瑩倒是隨遇而安，反正在哪裡工作不是工作呢？
她的事業發生重大轉變，卻也是因為這次借調。
國內籌備新式超級計算機的研發統籌工作，需要新的主持人。
但種種緣故，最終打算進行領導小組輪流當值的管理製度。
這個小組就至關重要。
而段瑩瑩的名字，正是在這個遞交上去的名單中。
二師兄跟她分析利弊，“周教授喊你去，不止是看重你，更擔心回頭得不到上級的支持。”
上級是誰，還不就是他們師傅嗎？
拉攏段瑩瑩，是加強跟部裡最高級彆領導的聯係。
彆回頭再出了岔子，沒有項目研發資金。
“當然，打鐵還需自身硬，你要是沒點能耐，他會冒這個風險？”
二師兄的話讓段瑩瑩又有了幾分信心，她之前在曙光項目組做的還挺好。
當時周教授就想把自己留下，但薑司長不答應。
她還是蠻不錯的嘛。
至於師傅看到這個名單，怎麼想的又說了什麼。
段瑩瑩固然好奇，卻也沒有再多問。
總之，最後她的確成為了這六個人之一。
離開工作多時的航空航天電子司時，段瑩瑩也有諸多感慨。
尤其是師傅來接她，這讓段瑩瑩超級興奮。
彆說是她，其他同事看到師傅也高興。
畢竟那可是每個人都想奮鬥的目標。
年紀輕輕身居高位，誰不想成為下一個高南雁呢？
師傅的到來讓她成為焦點，同事們提議為她送行，大家聚一聚為這段交集畫上句號。
當然，更多的還是想要再聯絡下感情。
畢竟當時的段瑩瑩被上級領導所重視，前途一片大好。
任誰都會覺得這個同事可以結交一番。
青年們沒有那麼多心思，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卻也有陰陽怪氣的，比如蘇則瑉。
他那話的意思很明顯，她是靠著師傅的關係，才能一飛衝天。
其他同事不太理解。
蘇則瑉當起了謎語人。
段瑩瑩看著那聳肩的動作，覺得無比的嫌惡，第一次在眾人麵前表露身份，“不用你給這個麵子，既然知道她是我師傅，還在我麵前這麼陰陽怪氣，你就真不怕我說兩句壞話，讓你這輩子都隻能當個助理研究員？”
說出這段話時，段瑩瑩心慌的很，她還是第一次拿師傅來壓人。
可已經被人欺負到門口上，憑什麼她要忍讓？
同事們震驚，也有腦回路不太對的還以為她師傅是林蔚阿姨。
也有替她惋惜的，畢竟當初留學美國時，美國那邊也曾挽留過她。
但段瑩瑩並不後悔回國。
這是她的祖國，生於斯成長於斯的土地。
這裡有她最愛最為敬重的人。
回國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是她應該做的。
她從沒想過留在國外，就如同師傅早些年被賀工挖牆腳時，從沒有半點遲疑。
隻不過她還是比不過師傅，因為師傅反手就把賀工給挖回來了。
自己則是孤身一人回的國。
新的工作讓段瑩瑩的生活發生了不少變化。
而且新的項目組跟過去有很大不同，這次超級計算機是跟美國聯合開發。
牽扯到一些跟美方交流溝通的事情，因為曾經的留學背景，段瑩瑩除了作為六分之一領導者外，還肩負這方麵的重任。
而進行超級計算機研究的不止國內，還有日本。
當日本宣布在超級計算機富士二號的研究實現突破進展。
領先於國內的研究。
段瑩瑩看到這個消息時有短暫的心慌，但很快就意識到，這或許並不是真的。
而師傅的到來讓她更加確定——
師傅從來不是無理取鬨的人，她是親自抓過工程的，知道這些大型研究建設工程的困難，不可能為了搶時間而搶時間。
她跟師傅，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隻不過聽到師傅那句“那你這個組長，也彆乾了”時，她也是真的委屈。
周教授試圖緩和氣氛，但師傅還是就那麼走了。
段瑩瑩抹去眼淚，“不乾就不乾。”
她們師徒爭吵的消息很快就放了出去。
段瑩瑩當時還不太清楚到底有什麼用，迷惑日本人嗎？
後來才知道，日本富士二號的研究資料就是師傅高價賣出去的。
準確點來說，321基地研發所投入的資金，來源於日本。
這一架吵得可真是前所未有的超值。
日本的富士二號最終垮了。
整個項目研究陷入泥潭之中。
而曙光二代的研發工作，按照原本的節奏進行。
當新的超級計算機誕生時，師傅已經拿掉了那個討厭的代理一詞，成為電子工業部的部長。
隻不過她並沒有像羅部長那樣，在這裡乾到退休。
老革命能一個崗位乾到底，但他們這些年輕一代則不行。
師傅離開首都，前往遼省任職時，當時的電子工業部可真是與她來的那會兒大為不同。
她十多年的努力耕耘，讓這片消費市場還沒那麼廣闊的土地上，先一步滋生出最佳的生產土壤，又化石成金似的讓這塊土地成長出足夠多的科技類人才。
從娛樂的隨身聽，到牽扯到整個半導體行業的光刻機。
從鋰電池到手提電話。
這些她曾經布局過的產業，在豫南部長的經營下，穩定的發展。
後來，接過重擔的事賀錚賀叔叔。
他跟賀工一個姓，但並沒有任何的親緣關係。
賀錚叔叔是技術出身，所以對技術類一如既往的高要求。
這也保證了國內的電子工業始終保持在一流水準。
而當另一位年輕的副部長闖入大家眼簾時，段瑩瑩覺得這群人可真是大驚小怪。
難道忘了，七十年代末就是施寧那天馬行空的想法，才有了walkman的問世。
這位一出道就有著天才少女之稱的研究員，如今成為賀錚叔叔的接班人，很奇怪嗎？
她接班，電子工業部才能發展的更好呢。
段瑩瑩沒有走仕途這條路，她始終在超級計算機領域耕耘。
除了工作，就是去地方上交流。
與高校的聯係一直都很密切。
她擔任幾個高校的客座教授。
偶爾會去講課。
學生們對她的課程與對她以及師傅的人生經曆同樣感興趣。
年輕的學生總是充滿求知欲，站在講台上，段瑩瑩想過去的自己大概亦是如此。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趟課。
她從教室出來時，看到外麵春.光明媚，起了在校園裡閒逛的心。
如果沒有這一時興起，段瑩瑩想，自己可能永遠不知道原來大師兄當年孤身南下後，遭遇了什麼。
她在學校的天鵝湖旁看到了曾經的大師兄。
他正在那裡給天鵝喂食。
千禧年後的他們都已經年過半百。
曾經意氣風發的大師兄如今卻是瘦得很，而且還少了個胳膊。
“這是我們學校的保安，聽說之前來這邊闖蕩，倒是掙了不少錢當了一段時間大老板，後來這不是工地出事，把錢都賠進去了嘛。大概是心灰意冷，就來學校裡當保安。”
隨同的學校老師介紹，“前幾年有情侶鬨矛盾，男生要砍人，他這保護人，結果……”
見義勇為的結果是學校終身照顧這個保安，安排了飼養天鵝的輕快工作。
“他心態倒是挺好。”
被議論的人似乎察覺到什麼，抬頭看向這邊。
瞧到段瑩瑩時，臉上有明顯的錯愕，但很快就又露出笑容。
他沒有放下手裡的飼料，沒跟她打招呼。
隻是對她笑了下而已。
學校老師挺奇怪的，但也沒多問。
回到家，段瑩瑩跟喬常水說起了這事。
二師兄歎了口氣，“頭些年我還聽說過他的消息，沒想到還有這麼一番波折。等過段時間，我去那邊的時候看看他，老哥倆一塊喝個酒，這樣你也就安心了。”
他們在這件事上，十分默契。
曲遙的事情和大師兄也有關係，不然他何至於拋家舍業南下？
過去這些年，他們師兄妹幾個每年都會團聚。
她與二師兄組建了家庭自然不必說，郭凱旋還有師姐都會想法子聚一聚。
唯獨缺了大師兄。
師兄妹五人缺一，不完滿。
可人生不就這樣嗎？
哪有那麼多完美無缺。
但求，無愧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