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六壬遮 你們二位,一邊皎若朝霞,一邊……(1 / 2)

葉鳶和蒼舒隱曾經養過一隻雪兔。

雖然東明山不分四季, 但總有一兩個月格外冷,積雪也格外厚。

這種時節裡,瓊鶴飛往彆處,山蛇窩在巢穴中越冬, 雪地上失去了鬆鼠和狐狸的足跡, 椋雀也不再鳴叫……在這兩個月中, 東明山仿佛睡著了一樣, 到處都是純白寂靜的, 他們就是在這樣的日子裡撿到了那隻兔子。

那一天清晨, 連日的驟雪剛剛止歇,她和小師兄被師尊遣下山去查看山腳小鎮的情況。而就在回山的路上, 那條連接著東明山和小鎮的雪徑旁, 他們看到一團兔子雪球般瑟瑟發抖地縮在樹下。

蒼舒覺得奇怪,走上前去把兔子掀開,在它後腿上發現了一處蛇咬的傷口。

可是這樣的時節, 蛇又怎麼會出來活動呢?

蒼舒覺得更奇怪了,於是他在周圍轉了幾圈, 細細地查看雪地上的痕跡, 葉鳶則用手絹給兔子包紮了傷口, 抱著它坐在樹下,看著小師兄來來去去地折騰。

蒼舒分辨著兔子雜亂的足跡,找到了一處小小的、坍塌的雪窩,於是他一下子大笑起來。葉鳶被他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找他,小師兄指著那處雪洞,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對她說道:“這隻兔子以為寒月已經過去,本想搶在同胞前衝出巢去嚼草根, 沒想到被凍昏了頭,竟然一腳踏進了蛇穴,被蛇狠狠在後腿上咬了一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笨的兔子!”

葉鳶低頭去看那隻黴運纏身的笨兔子,想到如果棄之不顧,它八成要凍死在夜裡,開始有些覺得它可憐。

於是她問蒼舒:“那我們可以養它嗎?”

他們就這樣開始養它了。

葉鳶前世養過鸚鵡,養過金魚,但是沒有養過兔子,蒼舒則從來沒有養活過任何能喘氣的東西,但也許是雪山裡的動物天然地擁有強韌的生命力,這隻兔子被他們養了大半月,不僅傷勢痊愈,還比半月前油光水滑不少。

正當葉鳶越來越喜歡它,作為飼主的自信也愈發膨脹起來時,那兔子卻忽然消失不見了。

不知道為什麼,葉鳶似乎對這件事的發生已隱隱有了預感,在看見乾淨空蕩的兔窩時,她的第一反應是去向師姐問了蒼舒的去向,得到答案後,葉鳶直奔小師兄所在的後山。

後山有一口湖,這口湖不同於成了禁閉聖地的劍湖,它源自雪山地下水脈,流向山腳小鎮,幾乎終年不凍,隻在最冷的這兩個月,湖麵會結一層薄冰。

被葉鳶找到時,蒼舒隱正站在湖邊,望著湖麵。他懷中什麼也沒有,但他身前的湖麵出現了一塊突兀的缺口,似乎有什麼砸開了冰麵,而缺口之下,望不見底的湖水在陰影中緩緩流動。

“我們一開始就不應該撿那隻兔子。”蒼舒抬頭望向她,“小鳥,起初我隻覺得它會讓你開心……但我後悔了,我不喜歡你總是看它,總是陪它。”

葉鳶猶豫了一會,還是朝他走過去,她的視線慢慢地探向湖水中,做好了在冰麵下看到一具沒了氣息的小小屍首的準備——

但蒼舒這時張開了手,他手裡捏著壓得很實的雪團,霍地往身前某處砸去,葉鳶的視線下意識地追隨著從他手中飛出的雪團,隻見那雪團砸中了另一個雪團——原來蒼舒打的並不是雪團,而是一坨偽裝成雪團的兔子,雪團在那隻兔子身上打散,那隻兔子見自己的偽裝敗露,隻得抖抖皮毛上的雪屑,一步三蹦地跑走了。

“所以既然它的腿傷也好了,我覺得我們實在不應該再養著它。”

蒼舒見兔子終於隱沒在雪色中,終於長籲一口氣。他拍了拍手上沾到的雪粒,回頭對小師妹微笑。

“那兔子總是不肯走,非得用雪球打它才行,希望它可彆再掉進蛇窩裡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葉鳶已經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蒼舒不自覺地反握住她,小聲地問:“……小鳥,怎麼了?”

“小師兄,我覺得你對我實在很好。”葉鳶抬頭看他,對他說道。

蒼舒幾乎沉沒在那柔亮的眸光中,連葉鳶念叨他凍冷了手都不知道,他呆呆地被小師妹披上了狐裘,呆呆地被她牽著往回走,腦子裡全是她方才看自己的目光。

幸好,幸好。

那時的蒼舒隱不禁在心裡想著。

——幸好,又選對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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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鳶可以發誓,她誇那塔中修士好看的時候,絕對沒有輕薄之意!

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但恐怕不僅那位謫仙般的白衣修士不會聽信她這套說辭,就連麵前的小師兄也不會相信。

此刻,被小師兄質問的葉鳶不禁從額角滑下一滴冷汗。

“我、我……”葉鳶橫下心,索性破罐破摔,“實不相瞞,我在那塔中見到一位修士,委實是花容玉貌,美若天仙,於是我有感而發,這番話確是我的肺腑之言!”

她見小師兄不語,又說道:“小師兄,你知道我向來是這樣的——你還記得我初上山時,對你說了什麼嗎?”

“……”蒼舒隱終於將目光投向她,“你握著我的手不放,說我是你所見過的、天上地下第一好看的仙子般的人物,今生與我相逢,是你前世多行善事修來的福分。”

“我竟是這樣說的嗎!?這是哪裡來的登徒子!”葉鳶大驚失色,“我以為我隻是輕輕握著你的手,含蓄而文雅地讚美你瑰姿清逸、儀靜體閒呢。”

後續的事葉鳶倒是記得很清楚,後來她師尊乾咳了幾聲,把蒼舒隱推到身前,而把葉鳶攔到身後去,用自己的一片諄諄之心將兩人分開,然後告訴葉鳶:“葉鳶,這位是你師兄,姓蒼舒,單名隱,他隻比你早入門三年,我無霄門雖然並不多麼講究長幼尊卑,但你不可……不可唐突了你小師兄。”

葉鳶驚訝道:“原來不是小師姐,而是小師兄。”

而那被錯認的漂亮小師兄偏過身子來,好奇地看著藏在師尊身後的她,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生輝。

“你叫葉鳶?”他問她,“是飛鳥的那個鳶麼?”

見葉鳶點頭,少年的蒼舒隱笑了起來。

“好,我知道了。”他一笑,這如畫眉目一下子鮮活起來,更加美不勝收,“那麼,我此後就叫你小鳥吧。”

在葉鳶被勾起回憶時,蒼舒卻不打算就這樣讓她蒙混過去。

“你還對塔中那人說了什麼?”他逼問道,“你也說他天上地下第一好看了麼?”

“哎呀,我何至於這麼多年都沒有長進。”葉鳶理直氣壯道,“我隻說了他一句好看,他就生起氣來,於是我們打了一架……我自然不會再說他好看了!”

蒼舒再咄咄逼人:“那人與我比起來,誰更好看?”

“這個問題,我倒是真的得想想。”葉鳶認真地開始了思索,“你們一位,一邊皎若朝霞,一邊凜如清霜,一邊是灼灼芙蓉,一邊是澹澹幽蘭……”

她為難道:“要按我來說,我與小師兄多年情分,自然會更偏愛你,但要是換了彆人來看,那真是一邊白月光,一邊朱砂痣……”

蒼舒注視著葉鳶的神情,一瞬都不曾離開,在葉鳶說更加偏愛自己以後,他心中輕輕一蕩,喜悅之心油然而生,但與此同時,又有另一個無情的自己冷酷地做出了判斷:看來小師妹確實沒有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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