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六壬遮 你們二位,一邊皎若朝霞,一邊……(2 / 2)

這個冷酷的聲音反而讓蒼舒的快樂又多了一分,他在心裡想到:我常常欺騙小師妹,但小師妹卻不愛對我說謊,可見她心裡的確是在乎我的。

但在這喜悅之中,偏偏雜糅著一點異物,那就是重陵塔中那個蒼舒隱尚且素未蒙麵的修士。單單是想到這個人的存在,都讓蒼舒難以忍受,他就像一隻堅殼內不小心混進了砂石的蚌,恨不得立刻將其抹消在這世間。

這並不是蒼舒第一次萌生這種感受,早在與小師妹養了那隻雪兔時,他就有過將夾在他們之間的砂礫永遠抹消的念頭。

於是他把那隻兔子扔進冰冷的湖水中,它哀哀叫著,在水中垂死掙紮,蒼舒望著那隻兔子,忽然產生了彆的想法。

這想法與惻隱之心毫無關聯,他隻是在想這件事被小師妹發現之後會如何。

小師妹是一定會生氣的,畢竟她那樣關照這隻蠢兔子。他想。她要是生氣了,還會對我笑麼?

或許我可以再給她捉一隻兔子,如果她不喜歡那一隻,我就給她捉許多隻……可如果我捉儘了山中的兔子,她也再沒有喜歡的一隻怎麼辦?

如果小師妹不再看我,也不再對我笑了,我該如何是好呢?

蒼舒隱想不到答案。

所以他又把幾乎被凍死的兔子撈了出來,用靈氣給它烘乾了毛皮,把它扔進雪中,想把它趕走。但那隻兔子被他嚇得一動不動,他隻能用雪團砸跑它,而就在這時,小師妹來湖邊找他了。

現在,麵前的小師妹對他說道:“我要去重陵塔找那名修士,和他好不好看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是據顏道友所說,重陵塔中的神子能知曉北辰洲內每一支靈脈的動向,我覺得撫仙郡奇怪,想去問問他此處的靈脈是否發生過什麼異動而已。”

蒼舒看著葉鳶專注地望著他的眼睛,想起多年前在湖邊見到的搖曳眸光,他兩相權衡,勉強做出了決定。

“好,不過,隻準再去見他這一次。”蒼舒說,“你答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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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思昭低頭看六壬遮上被破壞的咒文,終於還是輕歎了一聲。

入塔之後,他的第一個十年用來閱讀塔中典籍,自第一個十年開始,他就蒙上了六壬遮。

六壬遮是顏氏獨有的一種封印法訣,它所遮的不僅僅是六壬,更是倒映在他雙眼中、可能動搖他心神的一切。每一代神子在讀完塔書之後,都必須以六壬遮蒙上心眼,此後一生,便隻能看見北辰靈脈,不再為外物所擾。

六壬遮的封印與解除都需要極其繁瑣的儀式,且必須由“天衍”中的六人以上共同完成,此前從未聽說有過神子在殞身前去除六壬遮的情形,而偏偏在顏思昭這一代,卻有一個擅闖神子冥想境的小賊……

顏思昭思緒一頓,才反應過來自己又想起她了。

他望著手中失去作用的六壬遮,開始疑心是不是在解咒時,此前一次次從他心中滌去的那些雜念一股腦地撲來,反噬了他的道心。

否則,他怎麼會像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

冥想境總是從心而動,有時甚至比主人還要誠實許多,顏思昭開始想到那個人時,他的身前開始浮現一片小小的荷塘,荷塘中開出一朵蓮花,那蓮花一眨眼就長到了眼前,然後花瓣片片展開,從蓮花中露出了巴掌大的一個少女的身影。

那少女從花中探出頭來對他微笑,顏思昭彆開臉去不看她,但她卻並不惱,反而化作了一隻飛鳥,飛到了他肩頭。

顏思昭聽見她在自己的耳邊輕笑,不禁又開始覺得麵頰微微發燙,但她靠得這樣近,顏思昭實在不知道還能躲去哪裡。正當他動搖起來時,冥想境也產生了波動,有很短的一瞬間,顏思昭險些以為是自己真的滋生出了心魔,但就在下一秒,那名擁有和剛才化作飛鳥的花中少女一樣容貌的女修出現在了他的冥想境中。

什麼荷塘,蓮花,花中少女與飛鳥,顏思昭刹那間就撲滅了這些事物,因此葉鳶抬起頭看他時,連一點異樣都沒有發現。

葉鳶有點赧然地對他笑道:“我又來打擾你了,實在不好意思。”

顏思昭見到她的笑,不禁被勾起剛才的回憶,他竭力穩定著自己的心神,一時並沒有回答。

“我此前不知道你是誰,或許多有冒犯,”

好在葉鳶也早已習慣了對方的冷淡,繼續說道。

“原來你在重陵塔中是為了鎮守北辰,難怪你總是要和我打架,畢竟我屢次擅闖此處……這本就是你的職責。”

顏思昭本想告訴她無妨,但被揭破的六壬遮忽然映入眼簾,他一下想起沒有六壬遮以後產生的種種雜念,心中思緒頓時複雜起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我從彆人口中聽說了你的事……”她本來似乎是想說些什麼的,但最終同樣也沒有說出口。

最後,葉鳶隻是問他:“我叫葉鳶,你叫什麼名字?”

葉鳶。

他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神情卻並未波動:“顏思昭。”

“思昭,思昭。”那人卻將這個名字含在舌間,念了好幾遍,又對他笑道,“起得真好。”

顏思昭的心境頓時又有波動之兆。

……果然是個狂徒!

“顏思昭,我來向你求問撫仙郡之事。”她說,“我想知道自你入塔以來,是否曾察覺撫仙郡有過什麼異樣。”

顏思昭下意識地將神識自太澤山投向北辰東境的撫仙郡,而在此時,他又聽她說道。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找你。”

她說。

“隻要你告訴我這一次,我就再不來打擾你了。”

話音未落,葉鳶就感到這片冥想境驟然一凜。

她向冥想境的主人投去目光,正看見他視線低垂,冷若冰霜。

“北辰境內,靈脈隻有神子與‘天衍’可知。”

葉鳶辯解道:“我並非要打探靈脈所在,隻是想知道撫仙郡有無異狀——”

但那白衣修士隻是沉默地望著她。

“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

良久,他冷然道。

“此次就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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