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南晝妖女 她喜歡活潑愛笑的(2 / 2)

那柄凝瀾劍為她奪來了“凝瀾仙子”的名號,也讓世人知道她不止是“天下第一美人”。

此刻凝瀾仙子燕珂用這柄劍禦浪召海,向來自五洲的修士們展現了身為此世巔峰強者之一的澎湃劍意,以及天梯摧折後,青巽派用數百年重鑄起的實力。

燕珂的劍比過去更精進了。

這個念頭剛剛從葉鳶腦中閃過,她便不免失笑。

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自兩人上一次見麵,已過去了很長的光陰,誰都不會隻停留在原地。

她隨即又想,那麼,思昭現在的劍怎樣了?

於是葉鳶問雲不期:“凝瀾仙子的劍與你家劍君相比如何?”

聽見這個問題,雲不期陷入了思考。

事實上,上一次他見劍君出劍,也已是很久以前。

但隻那一瞬就夠了,沒有人會忘記那樣的一劍。

“兩種劍意迥然,皆強大無匹。”雲不期說,“但是,若隻論劍,五十式之內,師尊會贏。”

葉鳶點了點頭,不等她再說話,空中的羽翥海蛇用尾巴拍擊了一下海麵,水柱騰起,撞作千萬碎珠,接著,蛇身上的玄漪仙子開口了。

“本次仙門大比由青巽派籌辦,而洛書偏遠,累得諸君舟車勞頓,因此仙門大比本該在數日後才舉行。”凝瀾仙子說,“不過,我既知你們為何而來,索性開門見山更好。”

葉鳶偷偷問道:“這是什麼意思?這次仙門大比之中還有彆的緣由嗎?”

雲不期告訴她:“去歲,青巽派在洛書島附近的海域發現了一處秘境……”

“按照我的脾性,絕不願攬來仙門大比這種麻煩事。”那海中女神般的修士慵懶而不加矯飾地抱怨道,“但既然大家都想來秘境裡分一杯羹,那索性藉由這次仙門大比,讓你們自己爭吧——所以,我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凝瀾仙子微微勾起一點笑意。

“在正式開始仙門大比之前,我要暫且開放第一層秘境。”她說,“但據我們青巽所探,秘境一層並無珍物——除了秘境儘頭的一件上古寶器。”

凝瀾仙子揮了揮手,海水激蕩起來,葉鳶環顧左右,四麵潮牆竟有傾倒之勢。

“我已對秘境一層的機關略作修改,諸君自去探境,規則僅有不準殺傷一條。”海水驟然失去了支撐,重新化作洶湧四溢的浪潮,在波濤怒號之中,凝瀾仙子的聲音依然清晰,“但是,能取得寶器的僅有一人。”

海水在這時傾塌而下,在洛書島上聚成一捧碩大的水團,這水團裹著修士們墜回海中,海蛇則將鰭翅展作羽翼,載著主人飛向一座玉宮。

那座玉宮坐落在洛書島中央,被青巽派的各式武場、學閣與靈池花木包圍,玉宮通體潔白,高有十丈,卻不見堆砌的痕跡,仿佛是用一塊巨大的美玉雕刻而成。

宮頂平整,不設簷台,海蛇就在那裡收起兩翼,緩緩落下。

燕珂走下蛇背,輕輕摩挲蛇首上突起的角骨,又撓了撓它下顎的細小鱗片,那巨大的海獸閉上眼睛,嘶嘶地蹭了蹭她的手背,像條小蛇那樣撒了一會嬌,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再向荒海飛去。

燕珂從宮頂沿著玉階走下,見到她的門人無不垂首施禮,等她回到地麵,已重新變成了那位身為青巽門主的凝瀾仙子。

但在一群謹敬恭順的女弟子之中,她忽然看見了一個笨拙的小姑娘。

那個剛剛被她收入門下、名叫季蓴小丫頭似乎不明白為何人人都忽然不動了,她茫然四顧了好一會才順著其他人行禮的方向發現了原因,登時被嚇得一個趔趄,慌忙間門才想起還來不及學禮,隻得手足無措地學著彆人低下頭去,努力地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企圖混入門人之中。

她越是這樣,凝瀾仙子越想盯著她看,不僅要盯著她看,還要走到她麵前去,好好嚇她一跳。

這小丫頭果然被嚇得像隻鵪鶉,凝瀾仙子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

“季蓴吾徒。”她冷不丁地問道,“你方才跑到客棧去,是去見什麼人了麼?”

聽見凝瀾仙子的問話,季蓴頓時汗如雨下。

她早已決定要對葉鳶的事絕口不提,方才在客棧也隻是遠遠看了葉鳶一眼就溜回了門中,沒想到還是被凝瀾仙子捏住了蛛絲馬跡。

“徒兒……”她囁嚅道,“徒兒沒有見什麼人,不過是去客棧聽書罷了。”

“你喜歡聽書?”凝瀾仙子微笑了一下,又說道,“但是做徒兒的,應當隨侍師尊左右,不該拋下師尊獨自去尋歡作樂,你下次切莫再犯,知道了麼?”

“徒兒知錯!”

季蓴連忙深深行了個大禮,再抬起頭來,凝瀾仙子已經走出好幾步,正回頭嗔道:“不是說了讓你要隨侍左右,怎麼還不跟上?”

那小姑娘急顛顛地跟了上來,但燕珂有意要逗她,季蓴隻覺得麵前的美麗女修身姿縹緲,如履清波,那背影明明在觸手可及之處,卻無論如何都追不上。

直到走入一處宮室,凝瀾仙子才放緩了腳步,季蓴打量四周,發現這間門宮室並不十分高大華麗,宮牆上用以裝飾的玳瑁、貝珠,也不是成色上佳的珍品,倒像是什麼人一時興起在哪裡撿來,然後隨手掛在了牆上似的。

凝瀾仙子走到宮室中間門,地麵上忽然掀起了兩塊玉板,一株粉藍相間門的珊瑚自玉板之下快速地生長膨大起來,展作一張鬆軟寬敞的珊瑚羅漢榻。

她舒舒服服地在珊瑚榻上臥下,向目瞪口呆的小姑娘招手道:“過來,徒兒,可彆錯過好戲。”

季蓴局促上前,她本想侍立在凝瀾仙子身後,那張珊瑚榻卻忽然又探出一簇,在季蓴腳下一絆,季蓴來不及驚叫,發現自己跌在了一張珊瑚結成的圓墩上。

就在此時,一麵蓮花池鏡緩緩升起,秘境內的景象逐漸在鏡中清晰。

最先浮現其中的是一張少女的麵龐。

“葉……”

季蓴幾乎要叫出她的名字,但她立刻咽下了自己的聲音,轉而緊張地注視著凝瀾仙子的神情。

凝瀾仙子垂眸望著蓮花池鏡中的那個女孩,過了好一會,她仿佛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季蓴的目光。

她微微轉過臉,向這笨拙的小弟子發問道:“怎麼了,你認識這位姑娘?”

季蓴張開嘴,隻覺得嗓子發緊:“我……我不認識。”

凝瀾仙子輕抿菱唇,轉回臉去,繼續去看鏡中人的一舉一動。

季蓴卻仍然不敢把視線移開,她真想像話本裡那些如葉鳶一樣機敏的女子一樣,說些巧妙的話來探聽對方的心思或打消自己的嫌疑,但這樣的念頭隻是徒勞地在她的腦海中轉來轉去,始終變不成一個真正有用的辦法。

正當她自顧自地驚惶不安時,卻見凝瀾仙子忽而嫣然一笑,美不勝收。

燕珂凝望著葉鳶的眼睛,卻微笑道:“我也不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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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坍塌成四麵狂濤時,雲不期的雙眼瞬間門化作狹長的金目,他下意識地護住身邊的葉鳶,運用起龍力去馭使周圍的海水,但在波濤落下的刹那,他察覺了其中屬於凝瀾仙子的靈氣,在爭奪控製權的片刻,水中沁出無數恰如一人大小的空心浮泡,這些氣泡顏色各異,四散開來,一個一口地吞下修士們,載著他們飄向荒海深處。

在兩枚浮泡向他們遊來時,雲不期握住了劍柄,卻沒有立刻將其抽出,而是回頭看向葉鳶。

“凝瀾仙子自有安排,我也想去探探秘境。”葉鳶望著他說道,“小道長,我過後再去尋你。”

她頓了頓,又說道:“或是你來找我。”

雲不期鬆開握劍的右手:“好。”

金色的氣泡迎麵而來的時候,雲不期沒有抵抗,與此同時,另一枚青色的則吞下了葉鳶,它被卷進海波之下,轉眼就沒了蹤影。

雲不期閉上眼睛,荒海之中,他體內的龍血異常活躍,而葉鳶在冥想境中為他平息魔氣之後,龍力漸漸擺脫了魔氣的糾纏,在運轉之中,這股龍力隱隱有淬丹之兆。

龍是親水的生物,這片海洋更是前所未有地令他感到熟悉,他感知著萬千挾卷著氣泡奔湧的海潮,發現它們正流向同一處地點,再將感知延展向更遠處,卻發現被最前端的洋流推擠著的氣泡消失了。

那裡就是秘境所在之處。

在找到終點以後,一束海水陡然從凝瀾仙子的控製中掙脫,在龍血的號令下,這道波浪洶湧起來,瞬息間門便將金色的氣泡送到了秘境結界中。

氣泡一進入結界,就在乾燥的空氣裡裂開,雲不期落回地麵,而那團氣泡慢慢坍縮成一枚金色海珠,一同墜下來。

海珠落在地上,撞出一聲清響,秘境入口靜謐無比,連這樣輕微的響動都異常清晰。

雲不期拾起那枚海珠,又看向前方攔在秘境入口前的一整扇雲母岩,在光滑的岩壁中央,恰有兩處圓形的凹槽。

他的陣盤學得不算精妙,但是這樣的設計在修真界中十分尋常,因此雲不期很快看出岩壁上的凹槽是一處陣眼,而手中的海珠極有可能就是破陣的關鍵,於是他向岩壁走去,但剛剛踏出一步,雲不期便感受到了一絲異常波動。

在空氣的縫隙間門,一道劍意劈斬而來,它纖細如絲,隱蔽至極,如同一縷暗流無聲地潛入汪洋中,僅在逼近獵物的瞬間門湧現殺機,刃光迅疾而短促地閃過,雙方已完成了一輪交兵。

一擊不中,對方似乎也並沒有再繼續交手的打算,那人漫不經心地收起劍來,仿佛剛才險惡的一式隻是他的一時興起。

雲不期瞥過對方手中的黑劍:“是你。”

“是我。”那自稱來自名不見經傳的四象門的少年修士說道,“實不相瞞,那時我的再會不是對你說的,沒想到先在此處遇見的卻是我們兩個。”

“喬聞”笑了一下:“不過你的劍還算不錯。”

雲不期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方,此時他雖然也在笑,卻不再像此前那樣生動活潑,而劍勢不會說謊,他吊詭凶險的一劍大約才真正反映出了劍主人的性情。

直到他此時脫下偽裝,初見時就縈繞在雲不期心頭的違和感才消散。

“所以我不想在她麵前輕易用劍。”那少年歎道,“要是用了劍,她很快就會猜到我是誰了。”

“你不是四象門人。”雲不期開口道,“你是誰,又有什麼企圖?”

“我確實不叫‘喬聞’,這不過是我隨口編來的名字,但我確實是四象門人。”他笑道,“我們四象門雖然成立還不足月,但就算是無霄門,也不是開天辟地時就有的。”

他看著雲不期的神情,笑意更深幾分。

“你笑什麼。”雲不期皺眉道,“看來四象門不過是你藉以參加仙門大比的幌子,你所求的是……”

“我笑你明明用劍,卻不誠。”他說,“這一點倒是和你的劍君師尊一模一樣。”

話音未落,雲不期已亮出劍來。

“喬聞”神情未變,他望著指向自己的劍尖,想起了此前曾聽說顏思昭用卻邪的碎片又鑄了一把劍贈給弟子,他那時便想……

那時,已是魔境主的蒼舒隱便想,不該讓藏有小師妹心頭血的卻邪碎片流落到東明山以外,於是在給顏思昭又記了一筆大仇的同時,蒼舒也下定決心,儘管答應過百裡師兄不傷無霄門人,但要是見到取走那柄劍的弟子,他必定是要奪了那人性命,再把劍搶到手中的。

但他同樣也答應過琅師姐,叛門之後再不踏入東明山半步。而既然無法將劍歸還給山門,由自己來保管小師妹的這滴心頭血就成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了。

蒼舒渾不在乎那無辜劍主人的性命,自顧自愉快地做了決定,因此在聽說劍君座下的弟子出山除魔以後,他便久違地放下手頭的書卷和實驗,從魔境向南晝城而去,沒想到卻發現了小師妹的蹤跡。

其實蒼舒起初對荒海秘境起意,本來就打算來參加仙門大比。

可他也心知,此時來見小師妹,似乎又有一些太早了。

不過,最後蒼舒最後還是親自來到了這裡,以一副她不認得的麵孔和名字。

“你就是卻邪碎片所鑄之劍的主人。”蒼舒打量著麵前這位與自己勢不兩立之人的弟子,“我不知道劍君為何要將這柄劍授予你,但既然情況有變,我現在還不想與你動手。”

雲不期眼底覆霜:“你到底為何而來。”

“所以說你不誠。”蒼舒說,“你想問的分明是,我與那位葉姑娘有什麼淵源,葉姑娘又與東明山、與你師尊有什麼淵源……”

他收住了話,旋即又笑道:“我與她的淵源太深太多,三言兩語與你說不清楚,但我倒是可以告訴你為什麼我要隱藏身份來仙門大比。”

雲不期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漩渦般詭秘而深不可測的力量,他知道麵對這樣可怕的敵手,隻能在一瞬中決出生死。

於是他屏除雜念,沉息聚氣,靜待對方傾吐出陰謀的時刻,也尋找著能為手中的劍所擊破的一刹。

然而,他卻說道。

“許多年來,我很是思念阿鳶,實在忍不住來見她的念頭——但她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也許會生氣,於是我就換了一副模樣來看她。”

雲不期:“……”

“至於為什麼是這幅樣子。”蒼舒的視線落在麵前俊秀端麗的少年劍修身上,含沙射影道,“我早知道她喜歡用劍的,而多年不見,興許她最近又更偏愛一些年輕貌美的男子……”

“對了,還有件事,連你師尊都不知道。”

蒼舒想起顏思昭冷冰冰的臉,壞心地繼續說道。

“葉鳶她其實不喜歡那等自持端莊,冷若冰霜之人。”

“她喜歡活潑愛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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