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在宮裡得用的人不多,多虧了頗有經驗的老嬤嬤幫她料理一些繁瑣事務。
前兒個江月給她換藥的時候,老嬤嬤就提了一嘴,說記得福王當年也上過戰場,福王妃跟著丈夫在苦寒之地挨了好些年,上了年紀後身上也有痹症,她跟福王妃同病相憐,現下自己運道好,有江月診治,也不知道福王妃如何了?
當時江月隻把這閒話家常聽,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老嬤嬤的用意。
果然,福王妃一見到拄著拐杖、步履穩健的老嬤嬤,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顯然,她也是記得這‘病友’的。
有她這活例子,福王妃頓時疑慮全消,抹了淚水,熱切地看著江月道:“我這痹症從前就不如聞珠嚴重,她現下尚能這般行動自如,來日我是不是也可以……”
江月並沒有打下包票,“還是得看用藥之後的恢複情況。若恢複的好,起碼不會每逢陰天下雨就疼痛不止。”
“好好。我回去就照著您開的方子吃!”
“你要是不急著離開,其實現在我為你艾灸一番,也能環節不少疼痛。”
“不急,我今日特地騰了一日的空!”福王妃說完,又覺得有些臉上發臊。她特低騰了空,初衷自然不是為了看病,而是打定主意要耗在坤寧宮,耗得江月應承下來。
江月隻當不知,請了福王妃進內室。
艾條這種東西江月身邊常備,也不用再使人去取,當即就上了手,同時讓福王妃喝了一些靈泉水。
也就一刻來鐘,福王妃再出來的時候,行動上就沒有那麼遲緩了,臉色都好瞧了一些。
“舒坦,好久沒有這麼舒坦了。”福王妃一邊感歎,一邊不覺臉上帶了笑。
“咳咳!”還跪在原地的榮王妃忍無可忍,怨懟地看了自家老嫂子一眼。
福王妃越發羞臊,總不好讓江月治了腿,緩解了疼痛再接著相逼。而且她這積年老毛病,且得調養上好一陣子,後頭還得全權拜托江月,更不好在這個時候壞了麵子情。
所以福王妃拿到藥方之後,就把榮王妃從地上拉了起來,笑道:“不覺就叨擾了這麼久,時辰也不早了。我們這便告辭了。”
說完拉著榮王妃就走。
兩位老王妃出了坤寧宮就起了爭執——二人雖是妯娌,可到了她們這個年紀,相處了大半輩子,那跟姐妹無甚差彆。
榮王妃掛下臉不悅道:“咱們收了孩子們的孝敬,應承了下來,怎好就這麼反悔?”
“你傻不傻啊?咱們都大半截身子埋進土裡了,那些個孝敬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咱們兩家又不缺那些個東西,原樣還回去就是。”
榮王妃還是不大高興,“東西事小,麵子事大!沒得讓小輩們看輕了。”
福王妃恨鐵不成鋼道:“麵子再大,能大的過身體康健重要?你彆光想著自己沒什麼病痛,求不到皇後頭上。你想想你家裡呢,你家孫媳婦不是許久一直沒開懷?”
聽到這兒,榮王妃果然正了色,“你的意思是……”
福王妃說你懂就好,“我這痹症是宮中幾代太醫都束手無策的,旁人都瞧不好,隻皇後能瞧好,難怪民間門尊稱她為醫仙。想來是從前時局未明,她這才藏了一手,未曾在宗室裡顯山露水。”
兩位老王妃挽著手出了宮,隔幾日福王妃再來複診的時候,榮王妃就也把孫媳婦一並帶進了宮。
那日正好安王世子和安王妃也在江月這兒。
安王世子的診治需要時間門長,他又是晚輩,便主動說先讓江月給福、榮兩家瞧。
等送走了她們,江月才開始給安王世子診治。
忙到午飯前,安王世子的拇指已經被分了出來。麻沸散的藥效還未過去,他尚在昏睡,江月留了曲瑩在診室內看守,自己先出了來。
安王妃看著她額頭細密的汗珠,遞出帕子歉然道:“早知道今日福王妃來複診,便該另外再來叨擾。”
江月接了帕子擦了擦汗,“治病而已,怎麼是叨擾?再者若論先後,我是答應你家在先。原說前頭世子怎麼一直沒來,莫不是前頭你也是這麼想的?”
安王妃抿唇笑了笑,前頭帝後新婚燕爾,他們母子知情識趣,特地沒進宮來的。
她也不提這個,隻笑道:“前頭還擔心娘娘被兩位老王妃為難,這才那日聽到了消息後,立刻跟著她們進了宮。現下看是我想窄了,娘娘光憑一手精湛的醫術,便已然能讓她們無話可說。”
人活在世,誰人、誰家沒個病痛,或者能確保將來不必求到江月這醫仙頭上的呢?更彆說宗室裡頭這些個皇親國戚,不愁吃穿,就擔心有了病痛,沒過夠好日子就離世。
福、榮兩家在宗室裡輩分最高,尚且承了江月的情,沒有再為難了,其他人就更是如此。
從這之後,江月的坤寧宮裡偶有宗室長輩來訪,也都是客客氣氣來尋醫問藥的。
這年盛夏,寶畫和熊峰定了親。兩人年歲不小了,家裡都有些著急,婚期也就定的近,就在秋天。
寶畫出嫁之前,江月特地回家住了幾日,兩人還跟早先在南山村裡一樣,同睡一張床榻。
江月向她詢問,是不是真的喜歡熊峰的時候,她笑著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歡,反正就是一直跟他玩的來,特彆玩的來。如果真要有人一道過一輩子,跟他一起肯定比跟旁人一起有趣的多。而且他還跟姑爺求了賞賜,要了個宅子就在咱家同一條街上。他說往後我想回家來就回家,反正他白日都要上值,不能陪著我,等到晚上就來接我……”
提到熊峰她就忍不住的笑,相比早先提到李勤的時候,她臉上隻有懵懂,江月見了也跟著彎了彎唇,摸了摸她的頭發,不由感歎:“咱們寶畫真是長大了。”
到了他們婚禮那日,陸玨親自來主婚,同來赴宴的還有重明軍中的將士。
一群大老粗,初時還一口一個陛下的,等喝大了,又大著舌頭跟從前似的一口一個‘殿下’,還有酒勁兒更猛的,又哭又叫,說:“跟著殿下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就是可惜沒了的那些兄弟……”
到底是人家的大喜日子,旁邊尚且清醒的人立刻把那人的嘴給捂上了。
熱鬨到了月至中天的時候,熊慧率人給酒蒙子一人灌了碗醒酒湯,再把他們都塞進了客房,熊峰也腳步踉蹌地進了新房,婚禮才算結束。
江月和陸玨一道坐上回宮的馬車,他也喝了不少酒,目光迷離,呆坐在車窗邊上,看著懸於夜空的玉盤出神。
江月倒了熱茶遞給他,他接過後卻沒第一時間門喝下,而是有些疑惑地詢問道:“月娘,你說什麼樣才算好日子?”
江月想了想,給出了答案:“不為生計所苦,有家人朋友在側,有自己的喜歡、並且願意付出一生的事情做。”
陸玨仰頭喝下熱茶,略有些孩子氣地說累了。
“睡會兒吧,到家了我喊你。”江月讓他靠在自己膝上,伸手撫平他皺起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