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概是旁邊處於失控狀態的卡車在潛意識裡提醒著諸伏景光, 又或者是身為警察的責任感在時刻督促他,即便現在腦子一片混亂, 他還是記住了如何駕駛這輛鋼鐵硬漢。
隨後, 他就看見綿星摘掉了她的頭盔,在手上轉了幾圈,狠狠擲出去。
頭盔“哐”地砸破了卡車副駕駛的窗戶, 摔進車內,玻璃碎片如雪花般飛舞, 諸伏景光迅速轉動車頭,帶著綿星避開飛濺過來的碎玻璃。
他現在明白綿星綺月要乾什麼了。
“我去。”諸伏景光收斂了其他情緒,沉聲道。
“不行,”綺月否決道,並說出了諸伏景光無法拒絕的理由,“卡車的車窗高度比我們都要高, 要攀上去必須要從摩托車上跳起來借力, 你能夠駕駛哈雷承受我跳起來的衝擊力,我可承受不住你的。而且你也不如我會做急救。”
“可是, 太危險了。”諸伏景光皺眉看向破了大洞的車窗,上麵還沒脫落的碎玻璃片像一個個的刀片似的鋒利, 綿星上車肯定會受傷。
“那還救不救人?”綺月無奈地反問道。
她本可以不摻和這件事的, 但誰讓諸伏景光和伊達航已經衝上來了呢?她還需要在他們麵前維持自己“警校生”的好形象, 就無法對交通事故做到視而不見……
說起來,她來警校後遇到的突發情況全都跟他們或多或少有關係,真是從上輩子到這輩子都跟他們犯衝。
綺月腹誹著, 沒想繼續為難諸伏景光, 不等他答話便準備起身跳車。
然而肩膀卻被諸伏景光摁住了, “等一下。”
以為他還是不想她跳車, 綺月正有些不耐煩,卻見諸伏景光迅速摘了自己的頭盔,瞄準副駕駛車窗上最底部的那塊碎玻璃,狠狠砸了過去。
哈雷的車身有些晃動,綺月連忙穩住,又很快被諸伏景光接手。
“你……”
“這樣你跳車去抓車窗框的時候不至於傷到手,”虛虛環抱她的黑發青年輕輕笑道,“雖然綿星現在是警察……但醫生的手可是很寶貴的。”
綺月一愣。
這個青年明知道由她跳車才是最好的選擇,卻又擔心她受傷———然而綺月所想的優柔寡斷卻並沒有出現在他身上,相反,他在短時間內就設想好了她的行動路線,果斷為她清掃了障礙,減少她受傷的可能。
這讓綺月感到有些意外。
但想到上一世身為狙擊手的蘇格蘭……似乎又沒那麼意外。
“謝謝,那我去了。”綺月道。
諸伏景光扶著人站起來,認真叮囑:“小心點。”
“放心。”綺月勾勾唇角,“反倒是你,現在沒有頭盔,你可要小心彆翻了車。”
諸伏景光攥緊車把手,同樣笑道:“那祝我們都成功。”
“1———”綺月蓄力。
“2———”諸伏景光單手控製著哈雷,給綿星讓開她起跳的空間。
“3———”
綺月騰空而起,像隻鳥一樣飛躍到卡車側邊,手臂發力,十指發力扣住車窗框,牢牢將自己貼在卡車門上。
哈雷被用力一蹬,車身開始劇烈地傾斜,好在沿途的車輛都被疏散走了,諸伏景光有充足的活動空間,來穩住摩托車。
高速行駛中的哈雷走了個波浪線,諸伏景光從後視鏡中看到後方的同期們的行動,對正在打開車門的綿星綺月大聲通告:“綿星!鬆田已經把轎車的保險杠弄下來了!zero馬上就會去幫你!”
綺月顧不上說話,打了個手勢表示了解,便一溜身鑽進了車內。
卡車內部的空間很狹小,綺月進來容易,卻不好發力,一看司機,已經休克,而昏迷中的成年男
性死沉死沉的,她無法將司機從駕駛座中拖出來,光是將司機的前身抬離方向盤,再把司機的腿從油門上挪開,她就出了一身的汗。
不過,隻要把車停下來就好了吧?
綺月將自己的腿伸進駕駛座,試著去踩刹車。
結果刹車剛踩下去,車身就開始晃動,像是要翻過去似的,嚇得她連忙鬆腳,一時間有些束手無策。
“你是笨蛋嗎?!”
頭頂驟然炸響一聲嗬斥,綺月猛地抬頭,金發青年從副駕駛上方的車頂翻下來,打開車門進來,劈頭蓋臉就是一句:“這麼重的卡車,刹車不能一口氣踩到底!”
綺月不得不承認,看到降穀零出現的那一刻她是欣喜的,還帶著不知名的安心感。
當然,還有被罵的羞惱:“我又沒開過這種卡車!你行你來!”
正在這時,車外的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大聲衝他們喊道:“zero———這條新路正在施工,前麵沒有路了!你們快點!”
“什麼?沒路了?!”綺月第一反應就是跳車逃跑,然而麵前休克的司機和正在試圖停下卡車的降穀零,讓她硬生生打消了念頭。
這要是跑掉,她的形象肯定一落千丈。
“愣著乾什麼?”降穀零半弓著腰,伸手將身形纖細的綺月推到操作台和前車窗之間的狹小空間裡,“擠死了!你說你上來乾什麼!”
“???”綺月快被他氣死了,但也知道目前的情況危急,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儘量給降穀零讓開空間,讓他把司機扯出來換到副駕駛座去。
“我上來當然是為了救人啊!”
“醫學院就是這麼教你救人的嗎!急救第一條:確認周邊環境安全。你做到了嗎?!”
“你有病吧!我不上來我怎麼知道司機是什麼狀況?真等到車停下來,說不定司機就沒命了!”
“那你現在上來有用嗎?這麼小的空間你能做急救嗎?!”
“你!強詞奪理!”
“你機靈!刹車一口氣踩到底,真是夠機靈的!”
緊追著卡車的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透過車窗,看這對年輕男女一邊吵架一邊沒耽誤正事,簡直:“…………………………”
“彆吵了!”萩原研二都忍不住了,正在萬分擔心同期,緊張地計算哪種方案能讓大家都安全的他火氣大發,吼道,“現在剩下的距離已經不夠讓卡車停下來的了!隻能踩油門了———zero!”
“踩油門!!!”
降穀零坐到駕駛座上,聽從萩原的話,毫不猶豫地踩下油門,同時伸手抱住剛爬下操作台的綿星綺月的腰。
他的動作出奇得快,綺月仿佛隻是眨了下眼睛,就已經被扣坐在了金發青年的身邊,安全帶一同繞過兩人的身體,鎖好,將二人捆在一起。
等做完這些,卡車已然行駛到斷路前方,降穀零鬆開一隻手,單手握著方向盤,將綺月死死抱在懷裡。
“害怕你可以閉眼。”這麼說著,他抬手捏住綺月的下巴,將她的臉扭過來蒙在懷裡,再用手護住她的後腦。
可綺月本就毫無間隙地貼在他身邊啊!
如此緊急的情形下,青年的動作又不免有些粗暴,綺月隻覺得下巴一痛,頭被扭動的時候她好像都聽到了頸椎不堪重負的聲音。
得虧她柔韌度不錯,才在這個彆扭的姿勢下坐穩當了。
眼前陷入黑暗,被降穀零的胳膊和勒緊的安全帶轄製著,綺月動都動不了,坐高差的原因,讓她的耳朵和臉頰貼在青年的鎖骨和頸窩處,清晰感受到了他衣物下暖熱的皮膚,和緊繃而富有彈性的胸肌,來自胸腔的震動和飛速跳動的心跳聲滿滿地灌入她的耳朵裡,在顱腔內共鳴。
上次這麼被他箍在懷
裡還是在便利店的時候。
兩次都是為了保護她。
這麼想著,綺月又覺得好奇怪……
明明她現在又陷入了性命危機,卻沒有該有的應激反應,降穀零的心跳飛快,她的心跳卻沉穩而安寧。
車內一時沒人說話,幾分鐘前吵得激烈的兩個人在此刻相擁在一起。
氛圍太安靜,又仿佛在隱秘地發酵著什麼,綺月有些不適應,她哼哼唧唧憋出來一句:“行不行啊?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起啊。”
這個距離下,少女這話像是對著他的心臟說的,正緊張著的降穀零直接給氣笑了:“你能不能盼我們點兒好!”
“再說了,”卡車飛躍到斷路上空,有那麼一瞬間,降穀零的心也像是懸停在了空中似的,眼眸緊緊盯著前方路段,指尖扣著方向盤,他語氣輕描淡寫道,“跟我死在一起怎麼了?”
死亡。
雙目陷入黑暗中的綺月想到這個詞,就想到上一世。
她張張嘴,輕聲道:“不,你肯定比我活得久。”
“砰———!!!”
卡車墜地的巨響掩蓋了綺月的聲音。
輪胎落地的一瞬間,降穀零大手捂住綺月的耳朵,先踩油門,猛打轉向盤,再踩刹車,最終在刺耳的刹車聲中,讓卡車強行停下橫亙在馬路中間。
物理的反作用力讓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傾動,再被安全帶拉回,降穀零後背重重撞上座椅靠背,胸前承受著另一個人的重量。
這重量在速度的加持下有些痛,但卻讓他安心。
降穀零抬眼,透過裂紋的前擋風玻璃,還能看到跟著卡車一起飛躍斷路的萩原研二停下心愛的馬自達FD,甩開車門,著急忙慌地向他們這邊跑。
“……”很好,他們還在人世。
他緩緩地、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鬆開懷裡的女孩兒,將微微顫抖的手掩藏起來。
“你剛說什麼?”降穀零握拳穩定了下情緒,低頭詢問。
綺月從他身上抬起頭,一眼就對上紫灰色的眼眸正專注地注視著著她,看著混血青年發絲淩亂卻難掩俊美的容顏,“……沒說什麼。”她不自在地避開他的眼神。
咦?
但這一移開眼神,綺月無意間瞄到,駕駛座下方、靠車門那一邊的細窄空隙裡卡著什麼東西,潛在的警覺性讓她下意識地伸手去夠。
那是什麼?
然而綺月忽略了此刻二人的姿勢,她這一伸手,倒像是抱住了降穀零的腰似的,而且使勁伸手的動作,讓她直往降穀零懷裡鑽。
女孩兒柔軟的身體緊貼在身上挪動,解除危機後的降穀零隻覺得腎上腺素剛停止工作,現在又開始飆升,勾起他一陣陣燥熱,他連忙摁住綿星綺月的背,讓她彆動了,“你、你在乾嘛?!”
毛絨絨的腦袋蹭過他的下巴,剛把東西夠到的黑發少女茫然抬頭。
“……”對她這幅毫無所知的樣子降穀零真是無話可說,他還待要問什麼,“嘟嘟嘟!”車門被人敲響,轉頭一看,他的同期正沒好氣地站在車外。
下垂眼掃視了一圈降穀零和綿星綺月,確認二人都“完好無損”後,萩原研二的氣焰立馬就燒起來了,開啟冷嘲熱諷模式。
“我都把司機弄下來了,你們還待在車裡乾什麼呢?”
真是的!他在FD裡那麼著急,急得冷汗直流,還得拚命冷靜,想著該如何讓卡車安全停下來,要不是想起幼馴染那句“我隻會踩油門向前”,他都不一定下得了決心讓小降穀冒險。
結果呢?!這倆人在車裡親親我我!摟摟抱抱!打情罵俏!好像完全沒把緊急情況放在心上!
要鬨了!研二醬要鬨了!!!
“殉情沒成功讓
你們很遺憾哦?抱夠了就快點下來!”
綺月將東西塞進口袋,扭身去解安全帶,可卡扣在剛才的撞擊中壞了,她隻能暴力將安全帶抽出來,正用勁呢,聽到萩原研二不停的催促,綺月壓根沒過腦子,就嘟囔道:“殉情沒成功,那還不是因為你讓我們踩油門才———”
等等!
她在說什麼啊?!
突然意識到自己口花花了什麼,綺月馬上住嘴,驚慌地回頭,然而已經晚了,聽覺敏銳的兩個青年臉上已經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啊啊啊啊啊!!!
“不是!”綺月一把捂住臉,生硬地轉開話題,語無倫次,“對不起我剛才腦子抽了……我是想說,司機怎麼樣了?他休克了,救護車來了嗎?”
萩原研二的火氣一掃而空,看向好友,金發青年眼神飄忽,耳根微紅,這讓萩原忍俊不禁,他握拳置於嘴前,清咳了幾聲,回答道:“應該快到了。”
綺月鬆了口氣,還好萩原足夠善解人意,隻要他當做沒聽見就好……
還沒慶幸完,就聽仿佛洞察人心的青年狀似真誠得感歎著:“看來殉情沒成功確實讓小綿星挺遺憾的。不過殉情什麼的也太悲慘了,是我說錯了話,下次不會了。”
綺月:“………………”
啊啊啊啊啊啊!
讓她死!讓她離開地球!!!
就!現!在!
等諸伏景光、鬆田陣平和伊達航踩著從道路施工現場挪來的雲梯,跨過斷路跑過來時,就看到氣氛詭異的現場:
明明司機陷入了休克,暫時沒有急救的餘地,隻需等著送醫院就行了,但黑發少女卻坐在司機身邊,背著身低著頭,表情甚為凝重。
要不是見萩原研二一臉笑意,諸伏景光三人差點以為司機要命不久矣了。
半長發青年笑也不是很放肆的笑,而是那種,想笑又強忍著,但又實在忍不住,間或摻雜著曖昧、好笑、看好戲、興奮等多種複雜情緒,的笑。
而他們金發的同期/幼馴染則是神色羞惱,伴隨著萩原研二每次忍不住的笑聲,不斷地閉眼,攥緊拳頭,偏偏臉上的紅暈連他的深膚色都擋不住;紫灰色的眼眸像傲嬌的貓咪一樣,瞄一下綿星,再若無其事地轉回來,再瞄一下,再轉過來,連他們來了都沒注意到。
“嘖,這哪來的大傻子?”鬆田陣平見他們都沒受傷,放下心後,就開始嫌棄他們,“hagi你怎麼笑得這麼惡心?還有綿星,是在用意念做急救嗎?”
“呦~小陣平你們來了?”萩原研二笑容燦爛地招呼道,哎呀~可算有人能和他一起吃瓜了。
而綿星綺月和降穀零相繼回神,眼神無意間碰在一起,又迅速分開。
這短暫的一瞬間,卻沒讓鬆田陣平和伊達航錯過,他們立馬意識到,這兩個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
而借由哈雷的高速度,曾緊跟卡車,透過車窗看見過綿星和zero“打情罵俏”的諸伏景光,則是一邊心領神會,一邊有一點點尷尬。
咳,zero推理能力很強,他應該明白他和綿星當時是為了救人才……嗯,zero一定不會誤會。
……吧?
而綺月,經曆過聯誼那一頓飯,又曾多次被櫻井理莎打趣,而且剛剛她還被萩原研二調侃過,她現在已經不是最初的她了!她現在完全能夠意識到:如果沒有什麼事兒跳出來打斷,萩原研二四人下一步絕對會聚在一起八卦她!和!降!穀!零!!!
這怎麼能行?!
剛才那一段殉情的發言絕對是她的黑曆史!她可不想讓全校人都知道啊!
眼見五個青年,像工蟻交換信息那樣,馬上要頭碰頭聚攏在一起,綺月當機立斷跳出來,掏出口袋裡的東西,高
舉大喊:“你們看我發現了什麼!”
場景就像小時候大家在一起玩,玩著玩著,某個不堪被忽視的小朋友突然就舉著手跳起來,故意用這種方式去吸引彆的小朋友的注意力。
———幼稚。
但好在這種方式是有用的,五個天然擁有強烈好奇心的青年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紛紛轉頭看來。
幼稚的小朋友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賣一下關子。
而成熟的綺月,直接說出了她的結論:“我懷疑司機毒/駕!”
這下效果太過顯著,好家夥!下一秒綺月又被“大狗狗”們包圍了。
綺月:“……”
她退了一步,將手裡的東西墊著手帕交給伊達班長。
那是一個女生掌心大小的透明密封袋,裡邊裝有一正一反兩個相同的白色藥片,藥片反麵跟普通藥片一樣,正麵則是有個十字星凹陷,呈現淡藍色。
見他們在認真觀察,綺月道:“如果是普通的維生素片或是彆的什麼藥片,是不會用這種包裝的吧?而且還特意將兩個藥片一正一反的放置……倒像是說明,這是'兩粒一組'。”
“確實啊,”萩原研二隔著手帕提起密封袋晃了晃,裡麵的藥片紋絲不動,顯然,這密封袋裡的空間應該比目測得還要小,接近於真空環境,“我可從來沒見過哪個普通藥片長這個模樣。”
“但一般的毒/駕,司機要麼是毒/癮犯了,困頓、萎靡;要麼是服藥後呈現亢奮或迷離狀態。”降穀零望了眼躺在空地上的卡車司機,疑惑道,“怎麼會是昏迷休克?”
諸伏景光猜測道:“難道是嗑/藥嗑過頭了?”
“毒/品攝入過多可是會死人的,真是不要命啊。”鬆田陣平厭惡地彆開眼,問,“綿星你還有彆的發現嗎?”
綺月搖搖頭。
伊達航用手帕將藥片包起來,頭疼道:“可惜我們對這方麵都不了解,等警察來了交給他們調查吧,希望不是什麼新型毒/品。”
新型毒/品?
綺月聞言,腦海中忽地閃過什麼片段,但這靈感來得快,消失得也快,沒等她細想就轉瞬即逝。
綺月隻好按耐著,想著等之後再往這方麵查查資料。
等警察和消防到達現場後,大家把司機移交給救護車,就熟門熟路得挨個去做筆錄,並上交證物。
交通課的警察沒想到這還並不是一場簡單的交通事故,立馬停止了現場勘察,聯係上司,等鑒識課的同事來對卡車做痕檢,再將後續調查移交給搜查課。
而因為綺月是第一個發現藥片的人,撿密封袋的時候又沒有戴手套,所以做完筆錄後,她得等搜查課鑒識課的人來采取她的指紋。
跨部門聯合調查是很麻煩很費時間,但這是不可避免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