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穀零走到一半忽然停住腳步。
昨晚把綺月送到醫院後, 醫生診斷是因風受寒引起的高燒,除了正常輸液外,還開了兩劑口服的感冒藥, 要病人之後喝。
感冒藥劑量不大, 隻有一個小藥包。
他當時忙著照顧昏睡的綺月,hiro把藥領回來後, 他怕弄丟, 就順手把藥包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本想今早回警校後再給綺月的,結果……
降穀零看了眼腕表, 中道先生那邊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他要是先去中道先生的公司再回來, 也許就中午了, 會不會耽誤綺月喝藥?
“還是先把藥給她吧……”
涉及綺月的身體健康, 降穀零沒猶豫多久,轉身就原路折回中道家。
提前發了信息,他到達中道家後剛按了門鈴,就聽到房間內有動靜。
門鎖扭動的聲音後, 少女熟悉的身形出現在眼前, 觀察她的神色,是與昨晚虛弱昏沉截然不同的輕鬆自在,嘴唇也有了血色, 黑發紅唇,昳麗明豔的容貌一如往日,降穀零情不自禁地揚起笑容,還是這樣的她好看。
“看我, 都忘了把藥給你, ”降穀零將藥包遞過去, 一絲不苟地轉述醫生的話,“紅色的藥片等下要先吃,白色的藥片要飯後吃,都是一次兩粒。這裡麵是兩次的量,彆搞混了。”
“你就因為這個回來的?”黑發少女接過藥包,無奈地道,“我已經好了。”
“燒是退了,感冒可還沒好……裡麵怎麼了?”
發現綺月的眼神一直似有若無地掃著身後,降穀零順勢看去,然而從玄關的角度看不到客廳正麵的場景,隻能從陽光投射到其他家具的模糊影子中,隱約看到幾個小小的身影。
聯想到十幾分鐘前中道太一給他們開門時說的話,降穀零很快推理出:“裡麵有不少孩子嗎?他們鬨你了?”
“三個孩子,沒鬨。就是……”綺月忍著笑,抱著手臂倚在門口,想跟降穀零分享剛才的事。
但話沒說完,從客廳的方向“咻——”的破空飛來一道影子,直衝綺月而去!
遭到偷襲,降穀零腦中警鈴乍響,眼神一厲,當即作出反應,一手抱過綺月的腰,半側身擋在“武器”飛來的方向。
他本想帶著綺月躲開,但依賴絕佳的動態視力,在“武器”飛到跟前時,降穀零一下子看清了它是什麼東西,疑惑之下,沒躲,直接伸手拍開了它。
綺月探頭一看,“足球?”隨即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黑白球體在地板上咕嚕嚕地滾走,降穀零正在疑惑,以為綺月是在問他,回應道:“嗯。”心想,而且還是個力道並不大的足球。
正在此時,一陣對流風穿堂而過,綺月和降穀零耳尖地聽到客廳窗戶被“刷拉”打開的聲音,一個略顯尖銳和稚嫩的男孩聲音同時響起:“蘭!中道!快走!”
綺月:“……”
降穀零:“?”
金發青年、根正苗紅的警校生,在這時露出了真實的困惑:“孩子們為什麼要跑?”
突然有種不好預感的綺月心虛地低下頭。
少女毛絨絨的腦袋蹭過下巴,降穀零忽然也有了不好的預感,低頭問懷中人,“……你剛才乾什麼了?”
“沒乾什麼啊!”綺月大聲反駁,在金發青年嚴厲的注視下,逐漸眼神飄忽,小聲道,“就是、就是跟他們開了個玩笑,而已嘛……”
*
時間回到十幾分鐘前。
“你不是什麼來做社會調查的大學生吧,這位大姐姐?”
被戳穿了掩飾身份的綺月也沒慌張,十歲小孩的表情太好懂,雖然女孩和中道太一緊張兮兮,但她看得出來,處於主
導地位的藍眼睛男孩臉上,雖然有警惕之色,卻沒有害怕,甚至還有一些興奮。
她饒有興致地問:“怎麼看出來的?”
男孩用胳膊肘夾住足球,另一手一直護著身後的女孩,自信地道:“哪有做社會調查卻不帶問卷的,你連個本子都沒帶。”
綺月讚同地點點頭。
本來嘛,她和降穀零都認為,能帶孩子去網吧的中道先生是炸彈犯的可能性很低,來調查隻是以防萬一,所以他們也就沒有向其他同期那樣迂回,而是選擇了直接登門拜訪。“大學生”是他們臨時編造的身份,漏洞百出,被人拆穿也在預想之中,隻是綺月沒想到看出破綻的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挺聰明的,就是有些魯莽。
綺月好奇地問:“你叫什麼?”
男孩仿佛就在等她這個問題,聞言將手插進褲兜,用不高的個頭作出成熟大人的模樣,明明眼睛閃閃發亮,卻偏要側著臉,故作淡定道:“工藤新一,是個偵探。”
“新一!”他身後的女孩緊張地拽他衣服,“爸爸說過,不要隨便告訴彆人姓名啊!”
“沒事啦,蘭,”小大人模樣的工藤新一立馬破功,對女孩無奈地道,“而且那是你爸在你五歲的時候囑咐你的話,你現在都十歲了……”
綺月挑挑眉,順勢問女孩:“那請問這位小小姐的名字是?”
女孩看了眼沒有阻攔的工藤新一,猶豫道:“毛、毛利蘭。”
接著她扒著幼馴染的肩膀,小臉微紅,鼓足勇氣衝綺月喊:“你不要想著乾什麼壞事哦!否則我會讓爸爸……呃,爸爸的同事把你抓起來!”
綺月無辜地眨眨眼。
兩個同學的表現似乎讓中道太一放鬆了些許,又或者綺月進門後一直沒有其他危險的舉動讓他漸漸放下了警備心,他站在工藤新一身邊,終於有了些主人家的意識,問道:“大姐姐,你來我家到底要做什麼呢?”
“在說我的目的之前,不如讓我也推理一番吧。”綺月笑盈盈地道。
哎呀,幼崽真是可愛。
不逗一逗怎麼能行。
綺月話裡的某個字眼引起了工藤新一的注意,讓他眼前一亮,難掩好奇地問:“你要推理什麼?”
“你揭穿了我的身份,不如讓我推理推理你們?”綺月一歪頭,慢慢繞著中道家的客廳走了一圈,邊走邊道。
“先說中道同學,你已經好幾天沒去學校了吧?因為感冒咳嗽?”她擺弄了一下飲水機旁的卡通水杯,裡麵還有一層褐色的藥漬,“正因為如此,你的兩個同學才會來探望你。”
“啊、是,是的。”中道太一小聲道,“你怎麼知道我好幾天沒上學了?”
“剛進門的時候在玄關看到了你的書包,上麵沾著的樹葉起碼是三四天前的,都已經枯了。”說到這兒,綺月笑道,“看來中道先生最近確實很忙碌,連家務都顧不上了。”
“爸爸最近確實很忙,”提及親人,中道太一不自覺多說了一些,“我好幾次半夜咳嗽醒來,看到他在書房都沒睡。”
“但他很關心你。”
“嗯!”中道太一狠狠點頭,“爸爸再忙也會抽出時間陪我,叮囑我吃藥……”小男孩自責地低下頭,“要是我沒有生病就好了。”
“那就很奇怪啊……”
工藤新一忍不住問:“哪裡奇怪?”
綺月走到客廳的窗戶前,伸手摸索了一下鎖扣和窗台,隨口問中道太一:“中道先生為什麼大晚上的,帶著你去網吧?”
中道太一沒聽明白,茫然地道:“因為家裡的電腦壞了,所以爸爸不得不去網吧工作……”
工藤新一看了眼同學 ,解釋道:“這個大姐姐的意思是,既然中道先生這麼關心
你,為什麼寧願帶著自己的兒子去烏煙瘴氣的網吧,也不放心生病的兒子自己在家。”
他說完又反問綺月:“你怎麼知道中道爸爸晚上去了網吧?”
綺月看著窗外的馬路和風景,沒有回答。
敏銳的小偵探立馬意識到:“看來這就是你來中道家的理由。”
毛利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糾結地道:“那個,雖然沒聽懂新一你和大姐姐的話,但……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家裡沒人,所以中道先生不放心,要帶著中道君呢?”
溫柔體貼的女孩說得委婉,但在場的其他人都能聽懂,包括綺月,她進門就發現中道家的裝潢、家居以及裝飾品等等,絲毫沒有女性的特征,就連鞋櫃裡都沒有女鞋。
那就隻能說明,中道家是單親家庭。
隻是綺月一直沒有點破這一點,讓毛利蘭誤以為她是不了解中道太一的情況。
她略過這一茬,問中道太一:“你之前有獨自在家的經曆嗎?”
身為單親家庭的孩子,中道太一比表現出來得要獨立得多,要不然他也不會大膽得給陌生人的綺月和降穀零開門。
聽到綺月的問題,他想都不想地道:“當然。我都這麼大了,自己在家絕對沒問題的。”
工藤新一若有所思地問:“所以,中道先生是最近才把你帶在身邊的?”
中道太一呆了一下,皺著小臉道:“也沒有吧……像今天不就沒有?不過早上爸爸倒是跟我說了,讓我沒事不要出去。”
“中道先生晚上去哪兒都會帶著你嗎?”工藤新一接著問。
中道太一回憶了一下,不確定地道:“好像是吧?不過我生病以來,爸爸也就因為要處理工作必須去網吧,才帶我出去過兩次,其餘時間我們都在家裡。”
工藤新一又追問了一些問題。
綺月聽著,在心裡哼笑了一下,有意思。
不過這樣的話,她就可以排除中道先生是炸彈犯的可能了———比起炸彈犯,中道父子更像是某種事件的潛在受害者。
至於是什麼事件,中道先生為什麼最近一段時間這麼警惕,他麵臨了什麼困境,又或者被什麼人盯上了……這些跟她有什麼關係?
再說,中道家這不還沒有出事兒嗎?
這裡隻有三個小孩,綺月不準備浪費心力去查一些與她無關緊要的東西,去裝什麼[對一切蛛絲馬跡追查到底]的優秀警校生形象。
得到該有的情報,綺月就準備離開了,甚至被拆穿“大學生”身份的她,連個理由都不打算找,直言道:“時間不早了,我下次再來拜訪。”
然而在場有一個變數叫做工藤新一。
執著的男孩拉開青梅竹馬抱著他的手,衝到綺月麵前,伸開雙臂攔住她要離開的腳步,大聲道:“你還沒說完呢!”
綺月裝傻充楞:“什麼?”
氣得工藤新一跳腳:“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你是來查中道先生去網吧的事吧?我剛配合你問了那麼多,你知道什麼就告訴我們呀!而且,你剛才說要推理我們,還沒推理完啊!”
綺月好笑地抱著手臂,幻視藍眼睛的小貓炸毛的樣子,道:“配合我問?難道不是因為你自己好奇嗎,小偵探?”
“我!”被稱呼小偵探的工藤新一臉蛋微紅,彆開眼,說不出反駁的話。
“而且我為什麼要把知道的事情告訴你們呀,你剛才不是還警惕我嗎?”綺月故意說道。
“警惕陌生人不是應該的嗎?”工藤新一嘟嘟囔囔道,“但你是……”
後麵的話含在男孩嘴裡,綺月沒聽清,而且這時的她剛好收到降穀零的訊息,對方說他有東西忘了給她,等下就過來。
這下綺月就不好離開了。
看了眼不肯讓她離開,擋在路中間的小男孩,綺月收起手機,聳聳肩,道:“好吧,我還有點時間,那就接著來推理你們吧。”
工藤新一不死心地問:“不能告訴我中道先生的事嗎?”
綺月示意他去看他的同學,意有所指道:“這可是中道家的私事,說出來說不定會影響到中道先生哦。”
雖然真實情況是,綺月也不清楚中道先生身上發生了什麼,她也不準備去探究,自然沒法跟工藤新一說。
但三個孩子不知道啊。
綺月用起話術來絲毫沒有心理負擔。
中道太一本來也在糾結要不要問,聽到這話後就打消了念頭,反正有什麼事情他可以直接問他爸爸嘛。
而工藤新一,十歲的男孩心裡,破解謎題的樂趣是那樣的吸引人,使他時常會忘了在意周圍人的感受,但好在他還有一個心思細膩的青梅竹馬。
毛利蘭拉著工藤新一的手,勸道:“是啊新一,媽媽告訴過我,未經允許,不能隨意探查彆人的隱私,嚴重的話會犯法的哦。”
工藤新一嘴角一抽,“不,這條法律不是這麼說的。”
毛利蘭疑惑歪頭:“嗯?我記錯了嗎?”
“倒也不是完全錯……算了,”放棄跟單純的青梅理論,工藤新一妥協道,“我暫時不問了。”
他看向綺月,不甘心地道:“那你能從我和蘭身上看出什麼?”
“這個啊。”綺月托著下巴,“雖然這個推理很粗糙,”她問女孩,“毛利小五郎是你什麼人?”
毛利蘭下意識道:“是我爸爸……啊!”她驚訝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聲音悶悶得從手心後傳來,“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綺月複述出毛利蘭說過的話,並道,“說到'抓起來',那第一反應就是警察吧;你的媽媽又對十歲的你說什麼法律條文……律師?法官?檢察官?但當你說到'讓爸爸把你抓起來'這句話的時候,你又改口為'爸爸的同事',所以說,爸爸現在已經不是警察了?”
“爸爸是前警察,媽媽是律政行業的人,你又姓毛利,我首先想到的就隻有辭去警察職業,改行開偵探事務所的毛利小五郎了。”
毛利蘭愣愣地聽完,“好、好厲害。”
“至於你,確實信息不多。”綺月指指眼神發亮的工藤新一,挑眉道,“但這幅偵探的模樣,加上工藤的姓氏……所以那位在警視廳頗有盛名的工藤優作是你什麼人?”
“是新一的爸爸——嗚哇!!!”毛利蘭喃喃著,突然一個激靈,猛地跳起來摟住幼馴染的脖子,炸毛道,“好可怕!好可怕啊新一!她什麼都知道!她好像會讀心!我們是不是真的遇到壞人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驚慌失措的情緒會傳染,這下中道太一也慌亂地靠過來:“工藤……”
被青梅緊緊勒住脖子的工藤新一,差一點喘不上來氣,他連忙紅著臉,手忙腳亂地將整個貼在他身上的毛利蘭揭下來,“冷靜點,蘭!”
“彆擔心,”工藤新一喘了口氣,沒好氣地睨了眼正在看好戲的綺月,安撫同伴們道,“這個大姐姐是警察,所以沒事啦!”
“……警察?”毛利蘭噙著淚花重複道。
“警察?”中道太一同樣茫然。
“準確來講是警校生,警察學校離這並不遠,不是嗎?”工藤新一整整起褶的衣服,,伸手指出綺月身上的破綻,解釋道。
“你看她手上繭子的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衣服上有很多褶皺,還有不明顯的灰漬,應該是一夜未換;身上殘留著汽油和消毒水的味道,鞋底沾有碎玻璃碴———蘭,你記不記得,我們來的路上,商業街都還在討論,昨天下午附近的施工路段發生了
一起交通事故,是幾個警校生合力解決的,應該就有她?而且她左手手背還有針孔的痕跡,是剛打完針從醫院裡出來吧。”
迎著毛利蘭和中道太一的視線,綺月抬手聞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嗯,確實有一股汽油味,看來她回校以後要先去洗個澡。
“最後一點是從她說的話裡推理出來的。”工藤新一勾起嘴角,狡黠地笑著,“能從前警察、律師的組合一下子想到蘭的爸爸;能知道我那個老爸經常作為偵探幫警視廳的忙……除非是警界相關的人士,否則很難第一時間想到這些吧。”
綺月不禁拍拍手,讚揚道:“你以後說不定會成為跟你父親一樣優秀的偵探。”
“不。”工藤新一臭屁驕傲地揚著下巴,“我肯定會比他更厲害!”
“哇,新一/工藤好棒!”毛利蘭和中道太一看著男孩,不約而同地冒出星星眼。
“這、這都不算什麼。”工藤新一在青梅崇拜的目光中害羞地彆過頭,語氣頗為傲嬌地道。
“不過你說錯了哦。”綺月閒閒地開口。
工藤新一疑惑地看她,“哪裡說錯了?”
他重新想了一遍自己說過的推理,再核對對方身上的線索信息,覺得自己的推理沒有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