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沒見到傅天河,每天隻能通過信號堪憂的視頻得知對方狀況,如今還要親眼去見證這場堪稱冒險的登山行動……
有時候陳念都在想,陳詞會不會後悔?
後悔當初給傅天河提了那麼高的目標和那麼詳儘的計劃。
陳念隻能默默按住陳詞手背,給予他心靈上的安慰。
他相信傅天河一定能行。
沙弗萊對著電腦,正在研究遊戲製作的相關代碼,他還有大量內容需要去學習,絕對要讓自己的程序要對得起如此優秀的美術和文案劇情。
更何況,把錢借給傅天河之後,沙弗萊突然燃起了奇妙的鬥誌。
他想要讓遊戲大賣,畢竟傅天河作為工作室當中的一員,也會參與到最終分成當中。
如果銷量很好,傅天河的分成就能拿來抵債,需要還給他的錢相應減少,擔負在身上的壓力也會小很多很多。
陳詞閉目養神了片刻,等到飛行平穩,戴上耳機開始聽書。
AI男聲朗讀著驚心動魄的網絡小說,能入他腦子的內容卻少之又少。
陳詞已經很久沒這麼難以專注精神過了,他總是會不自覺地去想傅天河,明明很快就能見到。
最終,三人在下午一點抵達塔縣。
他們吃了頓當地的羊肉作為午飯,陳念覺得這估計是他能吃到的最後一頓好飯了,又一次敞開了肚子大快朵頤。
減肥?等回家之後再說吧!
之後他們在附近租了兩瓶氧氣,啟程前往204營地。
隨著海拔升高,陳念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他默默開啟一瓶氧氣,將麵罩扣在臉上,深呼吸。
沙弗萊……沙弗萊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他腦袋有點暈。
但他隻覺得大概是心理作用,這還沒多高呢,總不可能現在就難受吧?
“要不要來吸一口?”陳念邀請道。
“沒事。”沙弗萊搖頭拒絕,“我還好。”
陳念唔了一聲,繼續吸氧。
也不知道是不是質量欠佳,氧氣管裡的氣體帶著股淡淡的異樣味道,可能是工業製氧時產生的一些雜質成分沒能徹底剔除吧。
雖然不好聞,但吸進去到底能舒服許多。
三人乘車順利抵達海拔3700米的204營地,柯爾克孜風格的氈房大帳聳立,周圍儘是白茫茫的一片,七千米等級的雪山果然名不虛傳,山峰和冰川巍峨,凜冽寒風卷著六月初的雪花,人類所建造的營地縱然熱鬨,卻也顯得格外渺小。
坐車上來,海拔升得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快。
其實單純3700米對陳念而言還能忍受,問題在於,他們坐車上來,路上非常顛簸,晃來晃去的,並且他過來之前,吃了滿滿一肚子。
“嘔——”
陳念彎著腰站在角落,用實際行動表達著他此時此刻的真實感受。
早知道就彆吃那麼多了!
沙弗萊同樣滿臉菜色,他忍耐了兩秒鐘,最後加入了陳念的統一戰線。
兩個人並肩發出奇怪聲音,把不久之前才吃下去的食物全都浪費掉了。
陳詞關切地過來看了一眼,恰好見證彩虹從陳念嘴裡噴射而出。
陳詞:“…………”
他感覺到自己的胃在這一刻開始瘋狂翻騰。
十秒鐘後,情況變成了三個人並肩嘔吐。
陳念頭暈腦脹,神情慘白地問向陳詞:“哥,你不是沒有高原反應嗎?”
陳詞:“……主要是你吐得太惡心了。”
陳念:“…………”
總算把胃裡清空,大家都好受許多,回去帳篷漱口休息。
很快,他們見到了攀登團隊的接待人 ,得知傅天河此時應該正在c1營地做著最後的訓練。
最近應該快要迎來好天氣了,是合適的窗口期,非常適合衝頂。
窗口期是指攀岩或登山最佳登頂的時機,每年的六到八月是慕士塔格峰的最佳窗口期,天氣晴朗,風也相對緩和,攀登者所要經受的風險會小上許多。
陳詞道:“咱們現在這裡休息半天,再去大本營。”
他當然想要儘快見到傅天河,但看大家這幅狀況,還是先緩緩比較好。
陳念和沙弗萊並排躺在帳篷裡,把氧氣瓶換成了更加專業的頭戴式吸氧設備,儘可能地保證心跳平緩,讓身體更好地適應高海拔。
“咱們倆該不會在這裡躺一下午吧?”陳念發出了靈魂疑問,“外麵的風景明明那麼好,剛上來的時候我還看到有個特彆藍特彆清的湖呢。”
“卡拉庫裡湖。”陳詞在身邊輕聲介紹道,“被公格爾峰,九彆峰和慕士塔格峰環繞的高山冰蝕冰漬湖,改天專門下去參觀一趟吧,應該會很適合你寫生。”
“好!”陳念興高采烈地答應下來。
陳詞連這些東西都知道得清楚,果然啊,為傅天河的登山計劃做了不少準備呢。
陳詞也躺下來休息,帳篷外風聲獵獵,混雜著其他人交談的聲響,卻帶來奇妙的安寧祥和,一時間竟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陳念吐槽沙弗萊:“說好了會照顧我,結果咱倆一起歇菜。”
沙弗萊試圖嘴硬:“我這是還沒適應。”
他們因為高原反應犯困,很快就靠在一起睡著了。
陳詞也稍稍眯了片刻,他睡得很不安穩,越是即將和傅天河見麵,淩亂思緒就越難以平複,明明每晚視頻都能知曉傅天河的確切情況,卻還是擔憂是否會有意外發生。
以傅天河的性格肯定會報喜不報憂,隻有親眼看到他站在自己麵前,陳詞一直默默懸著的心才能真正放下。
臨近傍晚,陳念和沙弗萊接連醒來,都舒服了許多。
正常情況下,準備登頂的攀登者會選擇輕裝上陣,直接步行爬到大本營,當做適應性拉練。
但他們三個作為遊客,沒必要折磨自己,當然要儘可能保持體力。
陳念隻要稍微舒服一點,就開始重新變得快樂,坐在車上他一眨不眨地欣賞著窗外風景,遇見什麼好看或者奇特的景致,立刻戳著身邊的沙弗萊讓他一起看。
大部分時候沙弗萊很難在第一時間get到陳念的點——什麼石頭裂開的形狀特彆像蝴蝶的花紋,天上的雲是兩隻羊在倒立,他藝術細菌都快因為高原反應死光了,是真的看不出來啊!
陳念把相機貼在車窗上瘋狂拍照,無需考慮構圖,光是隨手按下快門呈現出的光影和畫麵,就足夠醉人。
純白的雪,湛藍的天,偶爾露出一抹黑色的山石紋路,最純淨也最雄偉的,屬於大自然的配色。
山路顛簸,坐到最後陳念又開始惡心,可能這就叫做不顧死活的美吧。
他甚至開始幻想什麼突然雪崩翻下山岩車毀人亡……當然,這些都沒有發生,他們順利抵達了位於海拔4300米的豪華大本營。
橙黃色的帳篷整齊搭建在白皚皚的雪地中,成為這片冷色調當中一抹明媚亮色。
傅天河不在營地。
天漸漸暗了,陳念和沙弗萊並肩坐在帳篷外的折疊椅上,兩人共用一個大的醫用罐裝氧氣瓶,分彆帶著麵罩,邊吸氧邊最欣賞著美麗的高原雪山落日。
冰山和積雪被染上絢麗的橙紅,在寒風中帶來奇異的心理性溫暖。
真想把這幅景象畫下來啊。
陳念從包裡拿出平板,嘗試著摘下手套——
好冷!
他迅速重新戴回去,比起畫畫,還是手指關節要更加重要。
隻做做色卡好了,具體的等到回到帳篷裡再畫。
對了,地理課本上怎麼講的來著?海拔每升高1000米,氣溫會降低7攝氏度。
他們現在比海拔1300百米的塔縣要高3000米,也就是說氣溫會降低21度……反正肯定在零下了!和大冬天一樣的。
寒冷讓電子設備的耗電變得巨快,陳念隻是選了幾個貼合自然風景的顏色,平板就掉了好幾個電,嚇得他趕緊收起來了。
陳詞站在帳篷的另一邊,遠遠地望著通向c1營地的道路。
傅天河去拉練了,還沒回來。
不知等了多久,一直到日落輝光逐漸消失在山腳,最後一抹霞光殘存在地平線處徘徊,陳詞才終於在茫茫雪原儘頭,看到了那道身影。
他背著藏藍色的登山包,雙手拿著登山杖,腿腳被嚴密包裹,橙黑相間的登山服足夠亮眼,成為雪地當中的奪目,雙層墨鏡和帽子完全遮擋著麵孔,卻仍讓陳詞第一眼就認出。
正一步步朝著大本營走來,步伐略有些疲憊,卻十足堅定。
突然間,傅天河沉重腳步猛地一頓,整個人僵住了。
他看到了……陳詞?
那道正站在帳篷外的身影……真的不是他產生的幻覺嗎?
兩人隔著凜冽的風遙遙相望,就在傅天河恍惚之時,陳詞率先邁開了步子。
積雪被踩得哢哢作響,呼出的白霧在臉頰結成冰晶,一團團的加速冒出,陳詞步子越來越快,最終雙臂也擺動起來,朝著傅天河飛奔而去。
凜冽的空氣通過鼻腔灌入肺中,刺激的呼吸道隱隱作痛,同樣也讓有些疲憊的神智變得格外清明。
真的是陳詞!
傅天河雙手一鬆,直接扔掉了登山杖,驚喜衝擊著大腦和理智,他顧不得思考陳詞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反正先衝過去就對了!
短短二百米路程,卻因積雪和山勢格外坎坷,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跑,肺裡疼痛得想要爆炸,可饒是如此,他們仍張開雙臂,準確地抱住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