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正文完 跑向那逐月之人。(2 / 2)

沙弗萊:“然後呢?”

“然後我們曆經千辛萬險,終於找到了進入的方法,卻意外發現裡麵還有好多好多被困住的人,他們的樣子很古怪,在與世隔絕中期盼著救援。”

陳念說著,眉頭緊緊皺起,隨著清醒的時間增加,夢境當中的畫麵變得越來越模糊,他隻能把所有不清晰的地方用想象補充。

“在廢墟的最深處,困著一條很大很大的蛇,它很痛苦,想要獲得解脫。”

“還有好多好多實驗室,建築的管道線路就像血管,曾經有一種不知名的疫病由此傳播,毀掉了文明建立起來的所有成果。”

“直到外麵的人終於再度進入……具體記不清了,反正咱把所有人都救出來了,後麵我們得到了支援,在外麵建立起營地,嗯……比咱所在的大本營還要好很多的那種營地,大家都在裡麵休息養傷,再也不用擔驚受怕。”

陳念說得顛三倒四,把腦子裡裝著的東西都講完,他回過頭來一想,發現邏輯性好差。

“你聽懂了嗎?”

“大概聽懂了。”沙弗萊問出重點,“那後來傅天河的狀況好轉了嗎?”

“當然好轉了,我們終於找到了藥物,他吃下去之後順利康複,包括那條巨大的蛇,應該也被救了。”

沙弗萊失笑:“一個很不錯的結局。”

“確實。”被沙弗萊引導著這麼一想,陳念也明白了自己做了個好夢,渾身都放鬆下來,本來他覺得夢見傅天河身處險境是件壞事呢。

“還想再睡會兒嗎?”

“不睡了,已經徹底清醒了。”

陳念抹了把臉,他特彆想把這個夢記錄下來,幸好剛醒就給沙弗萊說了,如果有記憶模糊的地方,沙弗萊還可以幫忙補充。

“待會兒,我們去看看會不會有日出吧。”

.

在這高到徹底遠離塵世的頂峰上,似乎連時間都要被拋棄。

漫長的夜晚,隻剩下一個接著一個的腳印,蜿蜒著朝上蔓延。

直到——微弱的光芒自身後亮起,不曾有任何遮擋,甚至連地平線都變得更低更廣,那輪灼熱的天體衝破陰雲桎梏,以千萬年如一日的激情將一切擁入懷中。

傅天河抬起腿,邁出了他的最後一步。

山頂上的風景比他想象中還要開闊。

群山綿延,仿佛整個世界都傾倒在他腳下,雲層繚繞,有細密的雪被風帶起,兩層墨鏡後的眼睛還處在炫光狀態,有那麼一點點輕微疼痛。

結束了?

結束了。

麵前再也沒有更高的地方,需要他站上去。

傅天河回過神來,才意識到他的最後一步,是如此平平無奇。

這一瞬間腦子裡的思緒,是什麼呢?

傅天河仔細追尋,找到的隻有一片空白。

沒有熱淚盈眶,沒有瘋狂呼嚎,沒有歡欣雀躍。

有的,隻是塵埃落定後的如釋重負,和收獲時沉甸甸的滿足。

他終究還是做到了。

腳邊的小雪堆上插著許多來自不同機構的旗子,成為人類踏足山峰的記錄。

傅天河從身後的背包取下他的旗子,鄭重其事地插上。

通過旗杆傳來的觸感如此獨特,恍然間他仿佛置身於浩瀚宇宙中,幾十年前曾有一個人類,撕破了所有的神話和幻夢,留下腳印,將旗子插在寂滅的岩土。

隻是……想象和夢境,真的破滅了嗎?

傅天河回過頭去。

隻見在他身後,一輪月亮正安靜地高懸天空,始終注視著他的身影。

宛若明亮的琥珀色眼眸。

向導拿出相機和橫幅,示意傅天河擺好姿勢。

為了節省體力,登山者一般隻在山頂停留五分鐘,所以要儘快完成拍照記錄。

有了登頂證,就可以去申請一級運動員證書了。

傅天河已經達成了目標,但考驗並未就此結束。

接下來,他需要一口氣走回4300米的大本營,全程12.4公裡,海拔下降3000多米,共計需要十七八個小時。

山頂已在他腳下。

如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奔赴月亮。

.

又是一個夜晚來臨。

“還沒消息嗎?”

陳念搬著小板凳來到陳詞身邊,輕輕拍了拍哥哥肩膀:“坐下來等吧。”

陳詞搖搖頭,仍筆直地站著,姿態明顯流露出疲憊。

“你這不行啊,傅天河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下來呢,萬一在他回來之前你先累垮了怎麼辦?”陳念按著陳詞的肩膀,強行讓哥哥坐下,“我陪你一塊等著。”

陳詞:“沙弗萊呢?”

陳念:“幫忙弄飯呢,他說傅天河下來的時候肯定很餓,看看能不能花點心思,做點更好吃的東西。”

兄弟倆並肩坐在帳篷外等待,直到月亮高懸天空。

陳念中途還打盹睡了一覺,他還給陳詞講了清晨做過的那個夢。

“感覺就像平行世界,那個世界裡傅天河有驚無險地回來了,肯定是老天爺在暗示我們會有好的結果。”

晚上九點半,天徹底黑了下來,沙弗萊也搬了個折疊凳,加入等待的行列。

此時傅天河失聯,已經過了三十多個小時。

陳詞偶爾會拿起手機看上兩眼,這些日子以來他的瀏覽記錄被各種登山信息所占據,大數據也會給他推薦各種相關的視頻和博文。

其中不乏一些意外狀況,珠峰路線上永遠留存的屍體被積雪掩蓋,每一具都證明著慘痛的失敗,卻永遠無法阻擋後繼者的腳步。

縱然知曉可能死於意外,人們仍不斷向著山頂衝鋒。

他們有各自的追求。

而傅天河的追求因他而起。

陳詞輕輕地吐出口氣,團團白霧結在鼻畔,繼續安靜地等待。

月亮悄然升至頭頂,短暫的風雪後,天空重新晴朗,四千多米高的雪山上星河璀璨。

昨晚陳念用相機延時拍攝,鏡頭所呈現出的效果震撼人心,銀河在頭頂閃爍著,旋轉著,以肉眼難以窺見的方式。

陳念悄悄打了個哈欠,這都已經淩晨一點半了,傅天河今晚,還會回來嗎?

突然間,他聽到身邊的陳詞猛地站起來,幾乎帶翻了折疊椅,動靜之大一下子把陳念嚇醒了。

陳念慌張地抬頭看去,隻見抖動的光芒從視線儘頭浮現,一道人影正在黑暗的雪山深處蹣跚,登山杖撐起他瀕臨脫力的身體,每一步都是那麼艱難。

也是那麼堅決。

陳念聽到沙弗萊如釋重負的歎息,聽到自己胸腔中震動出的驚喜笑聲。

他用力地揮動雙手:“喂——!”

在弟弟興奮地喊聲中,陳詞踩過月色傾灑的雪地,乘著夜風——

跑向那逐月之人。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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