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客房收拾好, 開窗通風，點上敖丙送的鯨油燈，室內一派亮堂。這燈能燒百年, 而且還防蚊蟲，實在是美觀又實用。
敖丙在吃穿用度方麵，真的是一條精致龍龍。我力求舒適自在，他更注重外表的光鮮亮麗。
既然是我自己設計的房子, 一些裝修是比較靠近現代化的, 加了簡單的滑輪窗簾, 不闔上窗戶時, 就用輕薄的簾布遮擋。
少年在房裡來回踱步, 這裡扯扯窗簾, 那裡摸摸火苗, 再搗鼓架子上的龍宮擺件。
“這床底下怎麼有根骨頭。”
蹲在床腳下, 哪吒用混天綾摸出來一根磨得光滑圓潤的大骨棒。我眼神一閃, 鋪好床, 從他手裡拿過。
“這是發財的。”
“……”
歎口氣, 我才想到哮天犬到處跑，應該在家裡留下不少他的玩具。
哪吒凝眸看我一會兒, 說，“狗喜歡藏東西, 都找出來。”
“怎麼找，他有時候藏東西，會到處挖坑，都埋在地下了。”
“這能難倒我？”
我幻想了一下哪吒趴在地上學狗到處嗅的樣子，如果有狗耳朵、狗尾巴、再加個犬牙，應該會有點好玩。
他的手掌拍在我肩頭, 眼睛直勾勾，語氣卻幽幽地說，“你是不是想了什麼不該想的。”
一些被反派拿捏的毛骨悚然感，我縮著脖子，乾笑，“沒，怎麼會，我是那種龜麼，哪吒太子打算怎麼找呢？”
收了手掌，哪吒走出房門，我拿著大骨棒跟上。他單膝蹲下，手掌貼在地麵，口中念念有詞。
我看見他的指尖探出白色的嫩芽，就像藕種抽芽似的，這些根莖順著泥土鑽入地底。和敖丙用水汽來搜索不一樣，哪吒有自己的方式。
“呀！”
“謔嘿！”
少年的背上不斷地凝結出小藕人，這個產崽速度，種植場看了都要說一聲：佩服。
一大幫藕人部隊在門口排隊，站在中心位置，一隻頭頂蓮葉的小藕還對我扭扭屁股，搖花手。
好可愛啊，我心口一暖，也笑著打招呼。
身上不再冒出小藕，哪吒拍拍手站起身，“把那蠢狗的東西全部帶過來。”
“呀！”
整齊劃一地對著哪吒敬禮，這些故作嚴肅的小藕人四散離去，並且目的性很強。
原來哪吒剛才是用蓮梗探入地底定點，也順便把地麵上的東西都搜索一遍。哪處地方丟著哮天犬的玩具，哪個地方就會開朵小蓮花。
小藕們去找蓮花，就能找到遺落的東西，這樣就能將到處丟的物品搬到我們麵前來。
在等待的期間，我不由得從袖子裡掏出狗牌，用指腹摸了摸。
盤了一陣，我才想起身旁還有人杵著。我抬眸看過去，哪吒正好將目光移開，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少年耳朵下的金蛇耳飾輕輕晃蕩，在燈色下搖出迷幻的光，像是從我眼中遊過的小蛇。
“看我乾什麼。”
“哪吒太子的耳環好像很多，從材質到圖案還有種類都不一樣。”
他依靠著門框，抬手撥弄耳下的金蛇，視線在我麵上輕輕瞥過。
“除了泥鰍的項鏈，你很少戴首飾。”
“好像是哦，頭上也不戴什麼，睡覺之前又要拆掉，很麻煩。”
“你養雞弄狗不麻煩？”
“嘿嘿，個人喜好不同嘛。”
哪吒的手指撫過我的耳垂，“你沒有耳洞，需要我給你穿幾個嗎？”
難道是想和我共享耳環？好閨蜜的走向。
我捂著耳朵，“暫時沒想法，不過我挺喜歡看彆人戴。”
手腕慢悠悠一翻，指尖生出蓮梗，頂端結出花苞，哪吒生出一朵巴掌大的蓮花。他神色淡淡地將蓮花摘下，往我鬢發間彆入。
給我戴了花，哪吒挑起我的下巴瞧了瞧，然後又收手抱在胸前。
好像還挺滿意。
放在平常，我會覺得這是一個比較親昵的行為。甚至會為這樣的接觸感到臉紅，因為現在哪吒不是蓮花的原型，而是以人的姿態。
可是他做得非常乾脆，全程沒有說一句話，氣氛也並不曖昧微妙。
我也就完全沒有多餘的心思，隻覺得和當初在天池差不多，他也給我梳頭發戴蓮花，也是這樣。
“你手臂上的淤青恢複了嗎。”
“已經好了哦。我變成人以後，不像原形那樣堅韌皮厚，需要法術發動才行，但恢複力還是不錯的。”
撩起袖子給他甩甩手臂看，我笑著說。
“呀！”
吱吱叫的小藕們從四麵八方跑回來，有翻窗的，有跳屋頂的，還有從池塘裡遊出來、從地洞裡蹦出來的。
小藕們把尋到的東西堆放在一起，有梳子、頭繩、各種昆蟲屍體、一個破碗、一堆骨頭、我做的布偶、銅鈴等等玩具。
哮天犬到底在多少地方埋了自己的玩具？
哪吒看了都皺眉，冷笑一聲，“不過三個多月相處，你究竟送了他多少禮物？”
重點是這個？
“畢竟是心愛的狗狗，買多少東西給他都覺得不足夠，一種家長心態。”
“我爹就沒對我……”
“彆代入你爹，代入你娘。”我馬上打斷他的話。
這下哪吒沒法杠了，隻盯著辛勤工作的小藕們，其中一隻小藕特彆古靈精怪。
把手裡被咬爛的蓮蓬放好後，它就爬我身上來了。在肩頭坐好，肥藕扒著我的脖子，蹭來蹭去的。
以前哪吒看到小藕這樣沒骨氣，他還會彈翻對方，現在倒是任其耍賴撒嬌。
搜刮了半個時辰，掘地三尺也要把哮天犬的遺留物給弄出來。哪吒是抱著這種心態乾活的。
我望著麵前堆著的小山丘，真是不找不知道，一找嚇一跳。
哪吒用足尖挑起一個我用雞毛做的毽子，很熟練地踢起來，他大概是玩上癮了，笑著看向我。
“接住！”
我提膝一墊，讓毽子再次騰飛，等到毽子又落回腳上時，我踢回給哪吒。
少年身輕如燕，一個翻身倒踢，毽子嗖一聲飛向夜幕，不知道落在林子裡哪處，反正還有很多。
扒拉著那一堆東西，哪吒又找出一個不倒翁，一個釣魚竿。
“這怎麼玩？”他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我。
我覺得，或許他和哮天是能成為朋友的。
釣魚竿上麵不是係著鉤子，而是一個鈴鐺，我拿過來示範，對著哪吒逗來逗去。哪吒的眼珠子跟著鈴鐺轉，然後一巴掌拍飛。
至於不倒翁，我推了一把，又彈回來。哪吒迫不及待地自己去玩，這個不倒翁被他扒拉幾下，嘭嘭嘭到處撞，最後又呆頭呆腦地站穩。
對不倒翁失去興趣後，哪吒開始抽陀螺。
我看他玩哮天的玩具很高興的樣子，便說道：“喜歡的話，都送給你了。”
“呸，送給蠢狗的，還想轉手給我做好人？我不要彆人用過的。”
“……”你先把陀螺放下，再嫌棄。
把陀螺抽得冒火星，玩膩了，哪吒甩手一丟鞭子。
我製作的一些簡單拚圖，是用木板切割的，圖案是一隻簡筆畫烏龜。
哪吒把拚圖拿來，拚了個畢加索畫風的烏龜，我都沒眼看。
拚完了，丟開拚圖，他拿起鐵鉤環，問我怎麼玩的。
我用鉤子勾住鐵環繞著池塘跑了一圈，哪吒會了以後，繞著整個院子跑了兩圈。
他又翻出了彈弓，霸道的家夥讓小藕們把找來的骨頭放在籬笆上，然後他用蓮子做彈珠，嗖嗖嗖幾下，精準地射中目標。
“發財還玩彈弓啊？”哪吒轉著手裡的東西，張揚又放肆。
“他咬過彈弓，但這個基本上是猴子和小妖精在玩。”
最後，霸王花的目光放在了簡易小車上。沒錯，是狗拉車，哮天拉著我狂跑的那種。
因為狗子之前的精力太旺盛了，我就設計了個圖紙，讓工匠搞了個木板車。
我以為哪吒會讓我去拉他，結果他一把扛起我，將我放進車裡，自己拉著車去天上跑了一圈。
“哇——”我在天上叫個不停。
這速度不比哮天犬慢，哪吒要是狗，一定也是個撒手沒的惡犬。
從最初的驚嚇到後麵的好玩，我甚至覺得自己像是聖誕老人。
晚上折騰這一回，我開始幻視哪吒是狗子了，什麼奢侈替代品。
彆說，是挺好玩的。
回到院子，小藕們把翻亂的東西又整理好，我從車裡跳下來，問道：“這些玩具怎麼處理？”
哪吒扭著手腕，冷笑著：“你問我啊，那就是燒掉。省得你睹物思狗。”
這個方法還真是符合他的作風。
一個小藕扒拉出兩個小風車，拿在手裡跑，那是我用比較結實的蓮葉做出來的。
哪吒直接從小藕手上搶了一個過來，鼓起腮幫子大大地吹了一口氣，小風車轉個不停。
“這個不用燒。”他這麼說。
我：“……”
燒掉倒也可惜了，有些玩具猴子和精怪也可以玩。看出我不想燒，哪吒折中地表示。
“送出去咯，以後猴子們還可以拿著玩。”
玩具確實有點多，放著也占地方，我讚同了。這一點頭，藕人們就鬨哄哄地撲上來，將這些玩具分著拿走。剩下的兩個小風車插在了池塘旁邊。
“我的小藕會把玩具送出去的。”
“真方便啊。”
“你也可以變出來小龜分|身。”
“我的法力淺薄，做不到這麼多。”
“分出一隻普通烏龜也不行嗎？”
“我試試？”
蹲在地上，我掐訣念咒，手指往地麵一定，一團青煙冒出。一隻四仰八叉的小烏龜滾來滾去，還沒有我的手掌大。
哪吒一把抓起烏龜，玩了沒兩下，我的小烏龜就化作煙霧消失了。
這是我法力不夠的表現，哪吒的藕人幾百個能滿地跑，還有自己的變化，而我的小烏龜隻能爬兩步。
意猶未儘的哪吒嘖了聲，然後將目光移到我身上。
我下意識地後退，“彆玩大烏龜啊。”
“嘁。”他熄了心思。
小藕人們還在派發玩具，一些哮天收藏的骨頭就被丟去了有瘴氣的泥潭。瘴氣林子深處有著腐蝕性很強的深潭，像個大型垃圾場，丟什麼進去都能消化的。
一旦安靜，我又不自覺地拿出玉製的狗牌看起來。我先前把項圈和狗派拆開了，打算就把牌子留著當個紀念物。
“你怎麼還想著那狗。”
“我就看看狗牌而已，不準丟這個哦。”我小心地護著，警惕著身旁的人。
“我要是想搶，你防不住的。”
也是這個理，玉摸久了也會有溫度，這幾個月相處的點點滴滴確實很美好。
感受到略顯炙熱的視線，我握緊狗牌，防備地發聲，“怎麼了，哪吒太子？”
“沒什麼。”他不高興地說。
“我覺得你好像不開心。”
“……”
“你剛剛弄玩具的時候還在笑，怎麼又冷了臉。”
“這要問你自己。”
“我？我又哪裡惹你啦？”
“沒了狗而已，不是還有我和泥鰍嗎，我倆都比不過一個發財？”
“這……”
這麼一想，好像也是哦，哪吒一直陪著我，我卻時不時在這想回不來的發財。
感到了一絲歉意，我倆坐在門檻上，誰也沒說話。
過得片刻，哪吒召回一隻小藕。那藕用太空步滑到我麵前，手裡拿著一根小樹枝，竟是開始了武術表演。
“呀謔嘿！”
先是來了套槍法，然後是棍法，接著是刀劍術，看著竟是有模有樣。我看得目瞪口呆，十八般武藝統統耍完後，小藕哇呀呀叫著，丟開小樹枝，居然變成了三頭六臂的樣子，然後跳起了鬼步舞。
什麼花裡胡哨的小可愛。
一些送完玩具的小藕紛紛加入隊伍，很快，大部隊集結過來，在我麵前群舞。
全都是我教過的，看著很壯觀。
藕群跳完，整齊地發出一聲響亮的——汪！
我驚得看向哪吒，“會發出呀謔嘿之外的聲音了！”
“狗而已，我的藕都能替代。”
頭一次聽說用蓮藕代替狗的，我覺得好笑，可又有些感動。
“哪吒太子，謝謝你。”
“乾什麼。”
“我感受到，你在努力地安慰我。”
“我隻是看不慣你這個死樣子。”
“哈哈，我們明天去逛街怎麼樣？去附近的城裡。”
“好啊，你彆睡懶覺。”
心情稍微輕鬆了些，我回到自己的房間，閂了門，坐在梳妝台前拆發髻。瞥眼看見了一旁的狗窩，還有刷毛的刷子，還真像哪吒說的，睹物思狗。
翌日，我起了個大早，雞舍裡的雞鳴一陣陣響起。
我把狗窩和刷子拿出房間，就看到院子裡的雞到處飛，哪吒的混天綾在追雞，雞毛滿天飄。
詫異地看著這熱鬨的一幕，還有不少猴子和精怪來我這湊熱鬨。
哪吒則是在池塘邊上逗鯉魚，看見我抱著東西出門，他抬抬下巴。
“喲，懶龜起來了？”
“這、怎麼回事。”我瞧著被混天綾追著的雞們，一根雞毛飄到我鼻尖上。
哪吒心情不錯地走過來，彎腰對著我的鼻子一吹，蓮香拂麵，雞毛輕飄飄落地。
“我看雞一直喊，就放出來了。”
“那牛和羊呢？”
“也放了，在吃呢。”
“……”
牛在啃池塘邊上的小風車，羊在後院吃我種的菜，雞們更是飛來飛去。哮天犬管理時，是一派歲月靜好的樣子，哪吒這一上手，好像都亂套了。
我說：“哮天犬在的時候沒有這麼亂的。”
哪吒：“……”
“我去管理下。”我把狗窩放下，就要擼袖子去收拾。
哪吒不服氣地鉗住我的手臂，說：“我怎麼比不過發財了，我可以。”
吹了聲口哨，池塘裡的小藕人紛紛爬出來，組裝成了一個兩米高的大藕人，嘴裡還發出“汪”地叫聲。
大藕把吃菜的羊，啃葉子的牛牽去後山，還代替哪吒用混天綾，把戰鬥雞們訓斥了一頓。
至於來做客的猴子、小精怪，大藕就沒管了，乾完活，大藕走到我倆麵前，立正敬禮。
“汪！”
一種奇異的感覺，我忍不住伸出手，“摸摸。”
大藕跪下來，在我麵前低頭，我像摸狗一樣摸了摸，是光滑的觸感。
“小龜。”
一道脆嫩的聲音在院門響起，我看到先前的小靈芝。她化形成了一位水靈靈的少女，梳著雙髻，格外靈動可愛。
“小靈芝。”我過去招呼她。
本想邀請她進來玩，小靈芝隻是怯生生地看了眼哪吒這邊，紅了臉，“你家的狗呢？是變成俊俏少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