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光門消失在空氣中,然而光門之間的人影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突然間,淡紫色的刀光在空中閃滅,劃出半徑數十米的圓弧。
血花沿著圓弧的軌跡潑灑,刺客們身上被切出染著淡紫色的傷口,鮮血和內臟從開啟的門中流出,仿佛鮮血淋漓的暴雨。
懷特的身影在光門之間不斷跳轉,出現在刺客的身後。他似乎不知道那些看不見的階梯在哪裡,偶爾也會踏空,也沒有學習過刀術,揮刀的姿勢並不標準,但這不妨礙他隨意揮刀,在刺客身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傷痕。
刺客們當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但當他們想要閃避或者攻擊時,不知何處而來的寒意都會鑽入他們的四肢百骸,讓他們的身體驟然陷入僵直之中,隻能眼睜睜看著刀鋒逼近。
不斷有刺客在空中倒下,懷特行走在天空之中,信手砍下一個接一個刺客的腦袋,輕鬆得像是割草,西溫帶來的刺客儘數在他的刀鋒下像是野草一樣匍匐。
看著手下一個個失去呼吸,西溫暗暗咬緊了牙關,怒火在她的眼睛裡熊熊燃燒。但她的憤怒並不是針對懷特殺死了她的手下,她的手下們都應該有為將軍獻身的覺悟,死亡對他們來說是一種仁慈,為了戰爭獲勝,所有士兵的犧牲是必要的。
她可以冷血地消耗士兵來達成戰術目的,徹底利用他們的價值,但這一切必須是有回報的。
現在她並沒有看到回報,她沒有在懷特身上看到破綻。
他可能的確不擅長武器,但他的攻擊之中沒有任何浪費,每一次揮刀都準確得像是經過精密儀器測量,無論是抽身的時機還是攻擊的角度,都美得無可挑剔,讓西溫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機。
刺客們仍然在極力反抗,懷特隨手砍翻一個通過改變折射隱藏自己,接近到他身後意圖暗殺的刺客,看到刺客手指上戴著的戒指遺物時停了一下,摘下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他沒有再分給他們半個眼神,而是轉過頭,視線準確無誤地鎖定了被一個刺客拎在手中的丹尼爾。
他眼中浮現出輕鬆的笑意,刀鋒隨意一揮,拉開了一道新的光門。
看到懷特的眼神,西溫眼中的惱怒之意瞬間褪去,也意識到了懷特真正的目標。
他怎麼會知道……在震驚之中,西溫忽然感覺到了發自內心的寒意。
在倫敦大火前,蒼白之火在進行一項研究,最終的成果就是人體遺物炸彈,但因為當時研究才剛剛開始,最終成功跨越時間留到現在的也隻有這一個,懷特怎麼可能知道從第五重曆史遺留至今的炸彈的存在?
這個問題眼下得不到解答,西溫也沒有時間多想,無論如何,她不能讓懷特拿到那件遺物。
棘刺上的肋骨再度變長,三根尖刺深深紮在天台之上,固定住了她的身體,剩餘的陰影尖刺在夜空中爆發,象征著死亡的陰影之花再度盛放。
密集的尖刺同時襲向銀發銀眼的男人,天空中一時間看不到其他顏色。
丹尼爾的身影被掩藏在了陰影之後,隻用了一瞬間,西溫就逼近了丹尼爾,趁著懷特持刀格擋棘刺的機會,將丹尼爾抓在了手中,迅速帶離了原來的位置。
血色浪花在陰影尖刺上拍碎,破碎的血花如雨而下,懷特失去了通過光門跳轉的時機,視線從丹尼爾身上轉開,似笑非笑地瞥了西溫一眼。
西溫被他的眼神看得頓時警覺起來,她不打算再停留,抓著丹尼爾,向著遠方退去。
她後退的同時,懷特手中狹長的刀鋒融化成血,線條流暢的長弓在他手中成型,手上的戒指光華流轉,一道透明的弦係在了長弓兩稍。
他搭起一根血色的箭矢,尾羽卡在弓弦之上,調整了一下姿勢,將弓弦一直拉到臉側,瞄準了拎著丹尼爾的西溫。
在血雨的掩蓋下,纖細的血絲染紅了棘刺,沿著森森白骨攀援而上,仿佛植物的根係深入土壤,在棘刺上侵蝕出了細細的裂紋。
裂紋越來越大,仿佛閃電一般在棘刺上蔓延,終於達到了極限,伴隨著“喀嚓”一聲,蒼白的肋骨驟然斷裂,遍布天空的陰影尖刺也失去了平衡。
西溫沒有猜到會發生這種變故,一瞬間沒能控製住身形,從空中摔了下去。
就在這時,懷特鬆開了手指,看不見的弓弦嗡嗡振響,血色箭矢挾著猛烈之勢離弦而去!
振動的弓弦提供了加速度,箭矢帶著尖嘯聲,刺破了落滿陰影的夜色,仿佛燃燒的火炬,爆發出耀眼的光芒,陰影尖刺試圖阻攔,然而箭矢準確地從陰影的縫隙之間穿過,在夜色之中,直指西溫的胸口。
哪怕失去平衡,西溫的反應也還在,她猛地伸手,抓住了飛馳的箭矢,同時身體順著箭矢的方向向一側旋轉,繞到了箭矢的側麵。
燦爛的火星從她的掌心濺射出來,金屬的光芒不斷閃爍,遺物帶來的共振和刃的力量相互碰撞,箭頭在空氣中劃出淡紫色的軌跡,箭矢在西溫的掌心擦出了焦痕,卻也被她牽離了目標,沒有命中她的心臟。
這一刹那的交鋒,棘刺重新紮進了樓體,西溫也恢複了平衡,看上去懷特的攻擊並沒有起到多大的效果。
誰知這時,她手中忽地一空。
原本被提在手上的丹尼爾從西溫手中墜落,突兀,毫無征兆,西溫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抓他的衣領,可無論是棘刺還是她的手,分明在她眼中,她已經抓到了丹尼爾的衣領,她手中卻沒有任何抓住東西的實感,就像是……他們身處不同的空間。
短暫的錯愕之後,丹尼爾擦著西溫的手摔了下去,摔進了一道早已打開、等候在下方的光門裡。
西溫猛地抬起頭,看見懷特身邊打開了一道虛幻神秘的光門,丹尼爾的身影光門中跌出,摔在了懷特的手中。
她渾身顫抖,喉嚨裡爆發出一聲暴怒的尖叫:
“懷特·克朗!”
失手的暴怒和計劃失敗的恐懼撕碎了西溫的鎮定,她無法想象她會失敗,她一直是將軍麾下最受信賴的士官,她的履曆中從沒有敗績,將軍戰無不勝,她也必須戰無不勝,如果她不能,她還剩下什麼?
腰後的脊椎骨束腰忽然收回了肋骨,一根根骨刺從脊椎上翻出,猛地刺入了西溫的身體,銀色的骨刺貪婪地吸食著她的鮮血,鮮紅的液體在骨刺中流動。
西溫的呼吸驟然變得急促,鼻腔裡滿是血腥,腦袋裡像是被重錘了一下,眩暈感襲擊了她的意識,她的視野中開始出現模糊斑駁的虛影,虛影不斷晃動,像是飛蛾撲扇的翅膀,嗡鳴聲回蕩在她的顱內,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她的狀態越來越差,氣息卻在變強,在短暫的時間內,就重新攀升到了恐怖的高度。
——依靠棘刺的力量,她暫時欺騙了規則,讓她重新擁有了半神應有的實力。
懷特並沒有注意到西溫的狀態,他一手接住丹尼爾,嘴角笑容越來越大。
在丹尼爾驚恐的眼神中,懷特伸手按在他的胸口,一道傷口在丹尼爾胸前打開,耀眼至極的光芒從傷口之中泄漏出來,仿佛一顆微型太陽,照亮了倫敦陰霾的天空。
光芒穿透了遙遠的距離,這一刻,半個倫敦的人都能夠看見夜空中明亮的光。
葉槭流伸出手,握住這件光芒熾烈的遺物,將它從丹尼爾的身體裡取出,接著關上了他的傷口,隨手開門將他送到了天台上。
掌心傳來強烈的燒灼般的刺痛,這件遺物並不穩定,狂暴的力量被約束在屍骸之內,然而這份約束已經被破壞,葉槭流握著這件遺物,甚至有種它隨時會爆發的預感。
數據視野裡呈現出了它的信息。
【舊日火種(3級鑄遺物)】
【描述:我看到火光照亮地平線,和群星閃爍的天空,我的內心在火焰中熊熊燃燒,或許我會毀滅,或許我將重塑。】
【特性:舊日火種將會燒毀你,將燒毀的部分轉化成力量,燒毀得越多,改變越劇烈,你獲得的力量也會越強。】
看到視野中的信息,葉槭流的手指微微一頓。
在他的預想中,丹尼爾體內的應該是一件2級鑄遺物,然而他還是低估了那場爆炸的威力。
但鑄之封印的開啟會將遺物錘煉進自身,如果晉升使用是3級鑄遺物,錘煉所帶來的痛苦恐怕也會超乎想象。
不過話說回來,舊日火種會燒毀我,可我的身體不可破壞,那麼它會將什麼作為燃料?葉槭流覺得這個問題很有意思。
他噙著微笑,將舊日火種送入了口中。
洶湧的火焰驀地在他的身體內爆發,劇烈的痛苦也一並迸發,仿佛全身的骨骼和血肉都在火中融化,仿佛在鐵砧上錘煉熔化至金紅的鐵水,仿佛熔岩在血管中緩慢流淌。
每一分一秒,痛苦都比上一秒更加猛烈,熔化,熔解,熔鑄,他的一切都像是投入鑄爐的材料,在無法解脫的劇痛之中熔化成另一種材質。
葉槭流忍不住張開嘴,澎湃如同海潮的火焰從他體內噴湧出來,火海在天空中熊熊燃燒,徹底吞沒了他的慘叫,沒人能看到他在火海中佝僂蜷縮,帶著渾身的火焰翻滾,疼到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骨骼粉碎,血液乾涸,內臟焦化成碳,身體毀滅的過程無比清晰。整個過程似乎也在感知中拉長了,葉槭流無法分辨時間的流逝,似乎過去了漫長的時間,又似乎隻是一瞬間,永恒的隻有他還在被熔鑄的事實,而永恒的儘頭仿佛死亡一般遙遠。
他其實可以停止,改變已經足夠劇烈,他已經為力量付出了足夠的代價,這樣下去,彆說晉升,他甚至可能會真的毀滅。
毀滅,還是重塑?
胸腔裡不斷吸入灼熱的空氣,葉槭流捂住嘴咳嗽了兩聲,知道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足夠了?不,他願意失去更多,無論是情緒還是記憶,如果他的身體是燃料,如果這些不夠燃燒——
他還有他的意識。
熱浪和火光衝天而起,火海倏地變得更加猛烈,燃燒的烈火衝上天空,將倫敦的夜空染成了火焰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