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329(1 / 2)

從創建密教開始 Ventisca 15616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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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昂猛地睜開眼睛。

光線映入黝黑的瞳孔,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迅速找到了焦距,褪去了剛剛夢醒時的茫然。

他撐住身體, 從沙發上坐起來,抬起右手, 緩緩按住自己的胸口。

手指微微陷入皮肉,他能感覺到他的胸膛在掌心下起伏, 埋在血肉和肋骨下的心臟急劇跳動, 仿佛加速到極限的引擎, 無法在短時間裡減速。

“砰!”

濺起的猩紅仿佛還殘留在瞳孔裡, 槍聲在夢中蕩開嫋嫋餘音, 即使夢醒之後,仍然在裡昂的耳邊回蕩,那雙熟悉的眼睛看著他, 他記得那個充斥著嘲弄、怨恨、痛苦與悲傷的眼神。

他重新閉上眼睛, 緩慢地調整呼吸,片刻後重新睜開。

下陷的沙發重新回彈,發出“嘎吱”聲響,他走向廚房。

雞蛋殼“喀嚓”裂開,裹著蛋清的蛋黃落入鍋中, 激發出了黃油的奶香, 香腸的腸衣在高溫中綻裂, 邊緣在黃油中煎出漂亮的焦黃色,泛著光澤的油汁從微焦的腸衣裡流溢出來, 散發出誘人至極的香氣。

裡昂垂下眼睛, 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平底鍋上。

香腸每翻滾一次, 他腦海中的畫麵似乎也褪色一層, 視野邊緣那些難以忽略的東西,似乎也變得不那麼顯眼,讓他可以暫時無視它們的存在。

他手腕一抖,平底鍋裡的煎蛋騰空而起,翻了個麵落下,濺起劈裡啪啦的油響。

片刻後,裡昂將鍋裡的早餐倒進餐盤,準備把早餐端去客廳。

他轉身經過冰箱,目光下意識掃過細節,忽然微微一頓。

沉默一瞬,裡昂一手端著早餐,走到冰箱前,伸出另一隻手,從冰箱上隱蔽的角落裡摸出了一枚小東西。

這是一枚竊聽器。

裡昂:“……”

他端詳著竊聽器,轉過身,開始以另一種眼光打量這個看似安全的公寓。

幾分鐘後,裡昂坐在餐桌前,雙手交叉抵在額頭前,默然不語。

一陣“嘩啦嘩啦”的水聲,盧卡也洗漱完畢,打著哈欠走到冰箱前,從裡麵拿出新鮮的牛奶。

她單手夾著兩個玻璃杯,回到餐桌前,看到她和裡昂麵前分彆擺著一隻瓷盤。

她的那隻盛了滿滿一盤煎蛋香腸和炸土豆,裡昂的那隻盛了滿滿一盤監視器和竊聽器。

盧卡:“……”

她鎮定地解釋道:

“我不在的時候,可能有人闖進我的家。”

裡昂:“我闖進來那天還沒有這些東西,我很確信。”

“……我需要知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在做什麼。”盧卡說。

裡昂的視線移向他掛在衣架上的大衣。

“那上麵的定位器我還沒有拆下來。”他淡淡地說。

盧卡和他對視幾秒,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

裡昂:“……”

“你不打算讓我離開?”他問。

“沒有,我沒有這麼想。”盧卡立刻否認,坐直了身體,迅速掏出了一大串無懈可擊的理由,“我給你畫出了外出的路線圖,這條路線上有你生活需要的所有設施,如果你偏離了路線,隻可能是因為裁決局的獵犬,這樣我就能夠立刻知道了。”

她還穿著校服,坐在椅子上,雙腳堪堪踩著地麵,說起這番話卻冷靜又氣勢十足,目光清明正氣,好像她才是占著道理的那方,正在為無理取鬨的小孩子耐心解釋大人的用意。

如果不是她始終沒有和裡昂對視,而是稍稍心虛地看著地麵,看起來恐怕會更加沒有破綻。

裡昂:“……”

很好,一個小控製狂。他心累地想。

這不是沒有征兆,至少對裡昂來說不是。

他並不怎麼關心自己的處境,對自己周圍環境難免關注不足,但哪怕隻是短暫的一瞥,他也能夠看到常人容易忽略的種種細節,繼而在腦中無意識地勾連成線。

現在他隻是把那根線頭提起來,就明白了盧卡到底在想什麼。

以這個孩子現在的年齡,她完全可以和家人住在一起,依托在親人的庇護下生活,然而她沒有。

無論是搬出家獨自居住,還是乾脆地決定留下裡昂,收拾他帶來的爛攤子,都很容易看出來,她完全掌控著她的生活,並且不打算因為任何事而放鬆她的控製權。

她收留自己是因為他有價值,這幾天是他的觀察期,現在這個黑手黨的女兒大概已經做了決定,要把他帶去家族的教父麵前,所以在那之前,她要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正常情況下,裡昂不可能讓自己的生活被外人控製,哪怕隻是稍微流露出了這種傾向,他都會視為對個人空間的侵犯,反擊時絕不會有半分遲疑。

但現在又是另一種情況,無論盧卡表現得有多像個大人,但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言之鑿鑿地說出這種話……裡昂看向麵前盤子裡這一大堆小零碎,隻覺得剛才那種混合了無語和疲憊的複雜心情又升了起來。

“……不過這隻是一時的,”盧卡越說越流暢,剛才那點心虛也煙消雲散了,轉著手裡的叉子,說得頭頭是道,“雖然在這個街區,沒人會說他們看過你,但你應該也清楚,如果你想要躲得更久點,你最好不要一直待在這裡。”

裡昂揉了揉眉心:

“我知道。”

“這麼說就是你沒懂。”盧卡轉頭看了他一眼,犀利地指出。

麵對她的眼神,裡昂無言幾秒,終於說道:

“你想說,我應該去向你的家族的教父求助,請求他從當局手中庇護我。”

“這的確是我的想法。”盧卡嚴肅地說,“我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這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見艾登·諾蘭教父,他會清楚你代表著什麼。不過這隻是我的想法,在我帶你去見他之前,我要征求你的同意。”

“這不像是個意大利人名字。”

這很明顯是轉移話題,不過盧卡沒有拆穿,隻是說:

“對,他不是意大利人,隻是因為一些原因,暫時充任家族的教父,但他代理的是保羅·盧那教父,也就是說他最少也是一位半神。”

她話鋒一轉:

“既然你想要留下,最好還是選個更安全的地方。”

她的聲音不算尖細,但依舊要比裡昂低沉的聲音更有辨識度,像是小提琴的琴弦劃開空氣,輕易壓下了他的聲音:

“你想要留下,不是嗎?”

“我見過很多需要幫助的人,他們都和你不一樣。他們也遇到了追殺,需要一個藏身地暫時喘息,但等到安全後,他們會離開——他們知道他們要去哪裡,藏身處不會是他們的終點。而真正走投無路的人會留下,因為他們沒有彆的地方可以去了。”

裡昂沒有說話。

他其實應該答應,至少這對他來說是個活下去的辦法,他的確還有價值,想必那個教父會很願意接受他以及他帶來的麻煩,否則他要去向他的朋友們尋求庇護嗎?考驗他們對他的信任有多深?

事情不會更壞了。

“所以你沒有什麼選擇了,”盧卡下了結語,凝視著他的眼睛,“你會和我去見艾登·諾蘭教父,對吧?”

空氣安靜了片刻,她看到對麵的男人抬起了眼睛。

“不。”他說,“抱歉,但是我不打算答應你。”

他沒有再避開盧卡的注視,眼中是接受了他所遭遇的一切後的平靜。

“可能浪費了你的醫療費和關係網,如果我可以補償,我會儘量補償你,不過這大約需要一段時間。如果你打算留下我,我也可以理解,但我會嘗試離開,你可以開槍,我不會因此有什麼怨言。

“很感謝你對我的幫助,也請代替我向艾登·諾蘭教父致意。”

事情發展和盧卡想得很不一樣,她抿了抿唇。

這個動作讓她看起來多了點小孩子的感覺。

小女孩努力把自己的不高興藏起來,手指把叉子撥弄得“嘩啦”響,最後很不耐煩地說:

“好吧,我知道了。”

她不再看裡昂,抄起叉子戳向餐盤裡的香腸,語氣惡劣地說:

“我等會要出門。”

“我知道了。”裡昂說。

“……”盧卡站起來,抓起裡昂麵前的盤子裡的竊聽器,語氣平平地說,“我會把這些裝回去的。”

“我離開時,我會把它們拆下來放在桌上。”裡昂同樣平淡地說。

盧卡:“……”

……

聖城提爾納諾。

四月節尚未結束,但靈魂擺渡者們已經準備返回海洋。

從格溫內特那裡聽說了離開聖城的時間,布萊克緊急把他們的炸雞炸魚炸薯條小攤交給了艾德,一頭紮進家裡收拾行李,嚴陣以待。

雖然他們從海洋返回了三次,但三次他們都沒有太多印象,對於海洋的了解不比任何生者更多,總覺得什麼都需要又什麼都不需要。

狗狗們難得犯了選擇困難症,好在他們沒有糾結很久,就收到了追思女士希望他們去一趟的消息。

黃金橡樹之上要比下方的聖城更加安靜,從枝葉間隙投下的陽光灑在宏偉的純白宮殿上,建築物仿佛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光暈。

布萊克輕車熟路地繞過回廊,來到宮殿的庭院,一眼就看到了庭院中的搖椅,以及正在澆花的黑裙身影。

對於幫忙乾活,布萊克已經很習慣了,立刻跑過去,幫追思女士一起澆花。

他們剛一出現,追思女士注意到了。

她沒有立刻開口說什麼,而是和布萊克一起澆完了花園裡的花,把水管插回原先的位置,絲毫沒有沾染泥土的利爪微微收攏,空氣中頓時浮現出一行文字。

【明天你們就要和格溫內特一起去海洋了,都準備好了嗎?】

“還差一點就準備好了!”布萊克大聲回答,尾巴在身後歡快地甩動。

追思女士微微點頭。

【格溫內特不怎麼擅長照顧人,我第一次見到祂時,祂看起來比現在還小些,所以我一直覺得祂也是需要照顧的孩子,祂不會忘記重要的事情,但有些事情,祂可能沒有意識到需要提醒你們。】

她的動作沒有什麼變化,但布萊克也意識到了接下來要說的是正式的話題,尾巴漸漸不再搖晃,坐正了,等待追思女士寫字。

【現世和海洋並不相接,隻有漫宿的儘頭才能夠看到海洋,萬物之灰在那裡畫出了鈴珠海,用祂的畫將海洋隔絕在了漫宿之外。要進入海洋,你們需要穿過鈴珠之色,那之後,現世的準則就會消失,你們會失去奧秘的力量,變得和初生時沒有區彆。】

【格溫內特不會帶你們深入海洋,但就算是海洋的外圍,也充滿了危險。你們不能相信你們感知到的任何東西,專注於自己的記憶,不要去看不屬於你們的回憶。你們和生者不同,如果你們在海洋失去記憶,你們會真正變成遺物。】

布萊克靜靜聽著她的叮囑,這時候突然問道:

“那樣我們的記憶會被海洋奪走是嗎?”

追思女士點了點頭。

【是的,它們會成為海洋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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