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克
低下頭,紅眼睛裡是思索的神色,過了會他們抬起頭,輕快卻堅決地說:
“我們知道了,我們不會的,我們不想和任何東西分享我們記憶。”
追思女士的鳥喙微微咧開,看起來像是一個微笑。
【這就是為什麼你們從來沒有和我們說過你和你的主人的故事嗎?】
格溫內特注意到了他們的特彆,但作為他們的老師,艾琳諾才是一直注視著他們的存在,也比祂更早發現了他們的問題。
祂的學生們有著冬之信徒幾乎沒有的活潑和開朗,精力充沛到仿佛沒有停下來的時候,抱著書跳下圖書館的台階,打聽聖城裡餐廳的招牌菜,有著無窮無儘的新點子,看起來似乎和這座聖城安靜寧和的氣氛並不合拍。
但他們終究還是荒原的孩子。
當他們停下來思考著什麼時,那雙紅眼睛裡很少會有情緒,看不出他們的想法,比起鮮活跳動的火焰,更像是冰冷純淨的寶石。
不過他們的確是不同的。艾琳諾想。
格溫內特為種族的靜默而消沉,艾琳諾倒是沒有這樣的想法,畢竟是很久之前,他們這些“異種”自己選擇了不再改變,選擇了在曆史的浪潮中停下腳步。
或許等待他們的會是終結,不過在終結到來之前,他們已經比短命的人類長存了太多歲月,沒有誰會為此感到不甘。
可如果有誰想要繼續活下去,想要永不停歇地奔跑下去,想要用無儘的熱情與愛去融化冬天……那也很美麗不是嗎?
布萊克愣了下,有些窘迫地擺擺手,解釋道:
“不是!我們覺得您很好!不過我們和主人……我們覺得沒有什麼特彆的故事?我們隻是在陪伴主人!他帶我們去了很多地方,那些地方和聖城很不一樣,而且並不好看,比如說像是森林一樣冰冷的工廠,遮天蔽日的煙囪和煙霧,哐當哐當的蒸汽列車……
“不過後來再去的時候,那裡就變了很多,有很多可以放音樂跳舞的舞廳,劇院的生活也很有趣!路邊的冰淇淋也變得更好吃了,衣服也變得更好看了,下倫敦和以前也很不一樣……”
當然,這裡麵有很多故事和主人的新朋友有關,不過這部分記憶布萊克刪除得很快。
至於他們的教派和教派裡的其他信徒,雖然布萊克覺得這部分也很有趣,但很可惜,他們不可能和追思女士說聚會上的事情。
“……我們還陪主人去了愛爾蘭,不過除了凱斐·杜爾和冥界犬,路上沒有經曆什麼特彆的事,我們隻是在照顧主人,之後您提醒了主人凱斐·杜爾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卡特·拉斯維加斯,然而布萊克不知道他是怎麼出現的,他們直到聚會上才見到他,憑著直覺,布萊克覺得主人大概不太喜歡卡特,但也沒有討厭到敵對的程度……這點讓布萊克還有些遺憾,畢竟他們不能不喜歡誰就隨便咬人。
不知不覺間,他們說話的速度漸漸變慢了。
“主人詢問我們要不要跟您走,我們拒絕了一次,那時候他接受了我們的決定。”
然而在知道他們活著的意義後,他又一次問了他們,要不要選擇活下去。
他說,他會來接他們。
看到她的學生漸漸安靜下來,目光似乎在看某個遙遠的地方,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追思女士彎下腰,輕輕抬起了骨爪。
儘管隻是骨架,她的體型依舊比布萊克要龐大許多,和她相比,半人高的黑犬也仿佛隻是一隻小狗。
黑裙窸窸窣窣遊過,追思女士彎下腰,張開巨大的骨爪,把布萊克抱在懷裡,在躺椅上坐下。
狗狗們下意識掙紮了一下,最後還是乖乖趴了下去。
那隻骨爪溫柔地撫摸著布萊克的腦袋。
【這已經
是很多故事了。】
……
羅馬,台伯河畔。
葉槭流拿著一杯外帶咖啡,按照地圖上的路線,慢悠悠地繞開平喬花園,在暖融融的春光裡,找到了卡特給他的地址。
地址是一棟臨河的小公寓,外牆是羅馬最常見的淡紅色,樓下有一家不大的咖啡館,招牌看起來有幾十年曆史,不過窗明幾淨,裡麵能看到忙碌的咖啡師和客人。
我還以為會是更……葉槭流覺得這一幕和他的想象有挺大的出入,但想想看,好像又說不出來他想象中這個地方會是什麼樣。
在葉槭流知道小蛾子可以擁有卡特的意識後,卡特沒有再提過給他新的小蛾子,也導致他們的聯係變得不方便起來。
比如上次喝咖啡時,他忘記和卡特約定下次見麵的時間,導致葉槭流隻能抱著可能跑空的心態過來看看。
他慢慢喝了口咖啡,走進公寓,到地址寫著的門前,伸手敲了敲門。
等了片刻,門後依舊沒有動靜。
看起來正好不在家……葉槭流有些失望,右手插回口袋裡,思考著要不要直接開門進去確認一下。
他原本打算今天拜訪卡特,之後暫時離開羅馬,去巴黎和費雯麗見麵。
今晚就是費雯麗的春季回歸演出,而按照費雯麗的計劃,她打算在今晚的演出中,殺死前來觀看演出的葉利欽祭司。
雖然之前葉槭流也和費雯麗討論過一些計劃,但沒有到巴黎歌劇院實地探勘過,在行動開始之前,他打算提前去巴黎,和費雯麗最後敲定細節。
幾秒後,葉槭流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想法,從口袋裡抽出之前寫好的便條,從門縫塞進去。
做完這些,他轉身下樓,決定不浪費去巴黎之前的時間,繼續逛逛。
來到樓下,葉槭流重新看到了咖啡館,有心想去試試卡特誇過的咖啡,但看看自己手裡的咖啡,最後還是忍痛轉身,不去聞店裡飄出來的咖啡豆的香氣。
再喝下去,他現在一天咖啡杯數快和意大利人一天六杯看齊了……
葉槭流對□□不太敏感,喝咖啡和喝水差不多,不會因此特彆精神,同理還有酒精,他的耐受度同樣很高,除了喝多了會吐以外,沒有太多醉酒的感覺,總讓他懷疑卵在製造他時沒有創建相關補丁。
這也可以理解成殼的鈍性吧,沒什麼反應就不會影響到內裡,反正卵不需要呼吸,殼上也不用有透氣孔……葉槭流在心裡轉了下念頭,嘴角一彎,笑了笑。
他的手指捏著咖啡杯,開始回想最近喝過的咖啡,嘗試在茫茫多的咖啡豆裡選擇出他更喜歡的。
時間在思考中流逝,快中午時,葉槭流換回艾登·諾蘭的外貌,又重新回到了哈斯勒酒店。
麵前是西班牙大台階,這個時間,遊客基本都聚集在噴泉邊,台階上則遊人寥寥,大約沒有多少人想要在炎炎日光下走完這一百三十七階台階。
葉槭流正準備走上去,一抬頭,突然看到台階上有幾隻悠閒欣賞風景的野貓。
有貓……葉槭流頓時警覺地停下了腳步。
他臉上還戴著“無麵之王”,這件遺物對動物的吸引力實在是讓葉槭流頭疼,他現在出門都會儘量避開公園和綠地——現在可是春天,公園裡遍地是姹紫嫣紅的花朵,當然也有無窮多的蝴蝶蜜蜂一類的昆蟲。
幸好不是夏天,否則出門在外豈不是會吸引蚊子追著我形成旋風……這也太恐怖了!葉槭流謹慎地選擇繞路,以免被它們纏上。
他選擇了大台階的側麵,為了避免被野貓看到,葉槭流一路在台階上蹦蹦跳跳,靠著數據視野和敏捷的身手,成功躲開了所有野貓的眼睛。
終於離開西班牙大台階,站在熟悉的哈斯勒酒店前,葉槭流
不禁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他自覺自己做得很好,在沒有直接開門的情況下,完美閃避了所有危險,甚至沒有被太多人注意到——
帶著這樣的想法,葉槭流一回頭,看到幾步之外,站著一個眼熟的黑色短發的孩子。
盧卡站在台階頂端,一手拎著書包,站姿格外拘謹,目光向斜下方虛虛投去,神情鎮定之中帶著點若有若無的尷尬。
從她的位置,完全可以將剛剛下方台階上的景象儘收眼底。
空氣裡彌漫著尷尬的氣氛。
葉槭流:“………………”
靠,我剛剛被看到了吧……
葉槭流的心裡頓時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表麵上依舊維持著艾登·諾蘭的風度,噙著微笑問:
“希望沒有讓你等太久。”
“……”麵對他一如既往儒雅的微笑,盧卡不太敢說剛剛她看著教父一路蹦上來時有多目瞪口呆。
她自己現在也有點恍惚,懷疑剛剛是她被太陽曬得出現了錯覺,才會看到家族的新教父……不,一定是錯覺,她什麼都沒看到。
盧卡努力把那幅驚悚的畫麵從腦海裡驅逐出去,深吸一口氣,看向教父,說道:
“沒有,我是來向您彙報的。”
兩個人都假裝剛才無事發生,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簡單彙報完畢,盧卡猶豫了一下,又轉頭看向葉槭流,說道:
“還有一件事,諾蘭先生,前段時間,我收留了一個被裁決局追捕的男人。
“裁決局的警探在那附近徘徊了很久,不過現在他們因為失去了他的蹤跡,暫時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其他地方。我認為留下他會對家族有利,而且他也會需要家族的庇護……”
說到這裡,盧卡抿了下唇,低下頭,有些沮喪地說:
“……但他拒絕了我把他帶到您麵前的提議。”
葉槭流微微一怔,看向盧卡,思考一瞬,點點頭說道:
“沒關係,不用放在心上。”
他想起了之前和老爹共進午餐時遇到的威廉·瑞恩,還有他當時含糊提到的事。
聽上去他當時在追捕一個目標,但對方在羅馬失去了蹤跡,於是他詢問老爹,能不能向某個局長申請搜查。
該不會盧卡收留的就是這個人吧?聽起來對方不太想接受盧那家族的庇護……葉槭流略略沉吟,問道:
“他是天命之人嗎?”
和他猜想得差不多,盧卡搖了搖頭。
“不,他不是。”她說。
這就能解釋為什麼盧卡沒有第一時間向他求助了,恐怕是覺得情況在她的掌控之中,於是讓自己和一個危險的罪犯待在一起。
葉槭流本來覺得這樣對盧卡來說有危險,不過想想看,作為黑手黨家族的一員,盧卡顯然也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乖孩子,她自己不打算說的話,葉槭流顯然也不可能越過她的家人管教。
不過既然和老爹有關,葉槭流覺得自己還是需要去看一眼的。
當然,對他來說,“看一眼”是真的看一眼,一眼之後,對方大致信息就完全映在他的視野裡了。
有了決定,葉槭流旋即對盧卡說:
“你可以帶我去看一看你說的人。”
盧卡似乎鬆了口氣,對葉槭流說出了她的住處地址,問道:
“您希望什麼時候來?”
“今天……”葉槭流剛說了個詞,又改口道,“不,明天吧。我要離開羅馬一趟,大約晚上才會回來。”
差不多要到費雯麗和他約好的時間了。
盧卡點點頭,向葉槭流彎腰行禮,拎著書包走下了西班牙大台階。
葉槭流目送著她遠去,轉身
走向身後的酒店,全程步伐平穩,目不斜視。
與此同時,他在心裡默默祈禱:
希望盧卡能快點把今天的那一幕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