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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克裡斯汀教堂。費雯麗記得自己在地圖上看到過這座教堂。
它位於梵蒂岡的一角, 相較於梵蒂岡的其他教堂來說占地麵積並不大,因為既沒有舉世聞名的藝術珍寶,也沒有引人入勝的曆史背景, 就算在梵蒂岡也不怎麼起眼。
結果沒想到, 那座教堂竟然是一個超算中心……費雯麗帶著難以形容的複雜心情,關掉了桌麵投影。
她記得自己遠遠看到過幾次那座教堂的圓頂, 不過一直沒有想過要去參觀,沒想到差點錯過了這樣一座重要的設施。
從資料來看,“梵蒂岡超算預言機”項目創建於上個世紀八十年代, 距離現在已經有快半個世紀, 這也是為什麼在最開始它沒有進入費雯麗的視線。
十幾年前, 名為“天梯”的超級計算機終於正式建造完成,教廷也停止了對這一項目的投入。
但這不代表“梵蒂岡超算預言機”項目被關閉了, 正相反, 從費雯麗看到的部分來說, 這似乎是這個項目正式創收的開始……
在“天梯”進入正常運轉階段後,教廷便開始收到一筆筆數額驚人的捐贈——一部分來自許多有名有姓的家族, 另一部分則來自於匿名的個人。僅憑這一個項目,教廷就已經賺到了好幾個研究項目的資金。
在費雯麗看來,這意味著什麼就不用說了。
看來“天梯”真的能模擬守夜人的預言權能……真是不可思議……如果不是這個項目有守夜人背書, “預言機”什麼的聽起來簡直像是騙人的話術, 但現在隻要花錢就能買到神之預言, 或者說無限接近於神之預言的預測結果, 換成我,我也會想花這筆錢,嗯,雖然是很大很大一筆錢……費雯麗在心裡頗為驚歎地想。
她隱約能明白這一效果是怎麼實現的。就像她看到的世界的源代碼一樣, 對於燈道路的天命之人來說,未來並非完全無跡可尋。
“天梯”的“預言”肯定有奧秘的參與,純粹的超算當然無法實現“預言”的效果,但如果說是守夜人或者祂的神靈侍者參與了“天梯”的運算,一切就不值得奇怪了。
想到這裡,費雯麗忍不住萌生了一些好奇,想要親眼看看“天梯”是如何預言的。
現在想要去參觀也不是不行,聖克裡斯汀超算中心不對遊客開放,但以費雯麗的身份,在整個梵蒂岡裡,也沒有什麼地方是她真的不能去的。
不過又看了看資料,費雯麗遺憾地暫時擱置了這個想法。
在沒有收到“特殊捐贈”的時候,“天梯”隻會進行正常的計算工作,如果她想要看“天梯”是怎麼預言的,要麼她自己捐一大筆錢,要麼就隻能等到有好心的有錢人給教廷捐款時再去超算中心旁觀了。
希望這樣的好心富豪能多點……費雯麗真誠地許願。
……
第一片秋日的金葉落進了庭院。
奧格握著手杖,站在庭院前的走廊上,望著金色的樹葉從樹上緩緩飄落,最終轉過頭,看向了身邊穿著盔甲的黑發男人。
他的名字是馬格納斯,第四軍團的軍團長,軍團由六千名久經沙場的士兵組成,在過去的十幾年裡,他一直率領著這個軍團駐紮在西部行省,以保證帝國對西部行省的統治。
儘管聽說過這個名字很多次,但這還是奧格第一次見到他。
他們的叛亂——或者說撥亂反正進行地出乎意料順利,皇帝阿勒曼烏斯似乎決意在羅馬龜縮不出,僅僅是派出了他的禁衛軍長官尤裡烏斯帶兵來平定叛亂。
這讓許多忠誠於他的軍官感到了失望,在他們看來,哪怕皇帝是一個篡位謀權的叛徒,也好過隻是一個貪戀權力的懦夫。他們紛紛向奧格的軍隊打開了城門,迎接這位前任皇帝的兒子,大軍勢如破竹,短短兩個月時間,便已經逼近了羅馬。
眼下,奧格和羅馬之間就隻剩下了尤裡烏斯率領的禁衛軍,可以預見,對一路順風順水的軍隊來說,這會是一場艱苦的大戰。
為了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馬格納斯也趕來了前線,來到奧格的身邊。
“我希望伊桑能讓你滿意,”軍團長馬格納斯溫和地說,“他是個機靈的小夥子,我曾經還想過把他收為養子。”
——把伊桑派到自己身邊的就是馬格納斯,在被安東尼追殺時,伊桑最開始便是打算把奧格帶去第四軍團的駐地。
奧格望著庭院中落葉,不置可否地問:
“那你為什麼沒有這麼做?”
馬格納斯看向他,緩緩笑了起來。
“當然是因為我為他找到了更好的去處。這世上還有什麼位置能勝過羅馬皇帝的身邊呢?”
他向著奧格伸出手,遞來了一個精美的盒子:
“我為您帶來了一個禮物,我希望它能夠配得上您進入羅馬時的光彩。”
奧格伸手接過盒子,打開盒蓋,看到裡麵躺著一枚紅玉髓戒指,戒指由黃金打造,戒麵是一塊鮮紅的紅玉髓,雕刻出了克勞狄烏斯家族的徽記。
“據說凱爾特的詩人曾經在靠海的懸崖上見過女巫,她在堊白的懸崖上召喚了地獄犬,但當詩人隨身攜帶的護身符發出嗡鳴後,她立刻飛一樣逃走了,落下的血凝結成了鮮紅如血的石頭。”馬格納斯徐徐解釋道。
這是份用心的禮物,奧格也不能否認這點。
他拿起鮮紅的圖章戒指,戴在自己的手指上,些許調整後,戒指便完美貼合了他的手指。
“很好。”奧格頷首道。
他轉向馬格納斯,忽然目光微微頓了下。
身穿盔甲的軍團長站在庭院斜斜投下的金光中,盔甲的縫隙裡,緩緩爬出了一條赤紅的蛇。
赤蛇纏繞著他的胸甲,輕柔地遊上了他的脖頸,仿佛一根鮮紅的繩索。它蜿蜒而過的軌跡上,鎧甲迅速被深紅的鐵鏽覆蓋,金屬發出微弱的歎息,沉默地任由斑駁的黑色爬滿,轉眼之間,馬格納斯就變得仿佛血人。
察覺到奧格的停頓,馬格納斯抬起頭,關切地問道:
“您怎麼了嗎?”
他的眼珠忽然從融化的眼眶裡掉了出來,蝌蚪一樣垂在臉上,隨著他的動作左右搖晃,奧格看到他脖子上的皮膚變得鬆弛,迅速堆出了肉褶,血肉如同蠟油般滴落,露出了被密密麻麻血管包裹著的喉嚨。
他發出的聲音也變得遲緩而渾濁,像是許許多多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我……臉上……有什麼嗎……”
奧格猛地閉了下眼睛,然後睜開。
陽光灑落,馬格納斯站在走廊上,依舊是奧格最開始看到他的那樣,雙眼銳利,盔甲完好,絲毫沒有發生詭異的變化。
是幻覺……奧格垂下眼睛。
“沒有。”他冷淡地說,並不理會馬格納斯,轉身走進了房子裡。
回到自己的房間,桌上放著水壺,奧格往水盆裡倒了些水,伸手捧起一掌,潑到自己的臉上。
冰冷的水刺激了他的神智,奧格深吸一口氣,低頭看向水麵倒影中的自己。
上次聚會之後,他又在“夢”裡度過了兩個月。
現世應該沒有過去兩個月這麼久,但奧格無從確認這點。他隻知道上次聚會結束時,確定的下次聚會時間應該是十天後,可現在……他還沒有看到聖所投下的光華。
總不能因為不確定時間這種小事打擾先生……奧格皺了下眉。
他猜測如果自己現在還保持每日祈禱的頻率,那麼在現世裡,可能會變成他每天向先生祈禱十幾次甚至幾十次,就算是他,也不免覺得這樣打擾先生太過頻繁了一點。
這兩個月來,奧格隻向先生祈禱過一次,在確認現世的時間之前,他隻能忍耐祈禱的想法。
而要說夢中度過的時間對奧格來說有什麼影響,就是他逐漸習慣了無處不在的幻覺和幻痛。
就像他剛才看到的馬格納斯,如果是幾個月前,奧格可能會本能地攻擊對方,但現在,奧格已經能夠冷淡地看著幻覺發生,然後等它在某個時刻消失了。
他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更多時候隻是瘋狂營造出的幻象,如果不能夠平常地對待幻覺,隻會讓他變成他人眼中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