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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交給尤裡烏斯的一部分禁衛軍, 阿勒曼烏斯還在羅馬留有大約兩千人的禁衛軍,這些禁衛軍對他忠心耿耿,絕不會向我們投降。如果他堅持不離開羅馬, 這些士兵也夠他守住羅馬了。我認為這才是我們要麵對的最嚴峻的問題。”
“那也是戰勝尤裡烏斯的大軍之後的事,為什麼我們不等到那時候再考慮?也許看到尤裡烏斯失敗後, 剩餘的禁衛軍會意識到放棄帕拉丁山上的皇帝才是更明智的?”
“彆忘了, 尤裡烏斯是現在軍中最明星的指揮官, 他手下的士兵比一般的羅馬士兵更擅於戰鬥, 往往要幾個士兵才能殺死一個,想要擊敗他的大軍, 我們可能要搭上幾千名士兵的生命。”
耐人尋味的沉默之後, 一位軍團長緩緩說:
“或者我們可以分出一部分軍隊引誘尤裡烏斯離開, 剩餘的軍隊直接進攻羅馬?假如我們讓阿勒曼烏斯退位, 尤裡烏斯知道消息後, 或許會主動投降……”
奧格冷眼看著這群野心家在沙盤前爭辯,目光無趣地從他們身上移開, 思緒也飄去了其他地方。
他並不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隻是感覺一切都很沒有意思。
就算是他,也不會傲慢自大到攫取勝果之前就開始劃分利益, 但這些將軍們就在這麼做,這讓奧格不禁懷疑, 這群各懷心思的軍團長,是否能夠戰勝一個忠心不二的指揮官。
如果被尤裡烏斯的軍隊打敗,等待他們這群“叛逆”的結局必定會十分慘烈……奧格勾了勾唇角, 揚起一個諷刺的弧度。
他看了眼芙拉維亞,她依舊噙著柔和的微笑,仿佛沒有聽出這些軍官的心思, 安靜地扮演著聆聽的角色。
不知不覺間,討論已經進展到了該怎麼攻陷羅馬。
軍官們在尤裡烏斯的事上達成了共識,必須要有一支軍隊拖著他,而這個任務毫不意外地落到了效忠於芙拉維亞的法比烏斯軍團長率領的第十一軍團身上。
這位沉默寡言的軍團長沒有猶豫地接下了任務,仿佛不知道那會是一場注定血流成河的大戰。
把這個棘手的麻煩丟出去,緊接著,軍官們便針對“如何攻陷羅馬”展開了激烈的爭議。
他們在談論的不是羅馬周邊的小城,而是帝國的首都和心臟,就算那些羅馬衛城都不出兵阻攔叛軍,這座城市本身也擁有堅固的防禦工事,足以把大軍阻擋在高大的城牆外。
不過這一次,他們不是在爭辯誰先進入羅馬,反而是極力拒絕成為那個攻破羅馬的人。
他們不是入侵的蠻族,這是一場帝國的內戰,如果羅馬不願意為新皇帝打開大門,那麼最後強行攻陷羅馬的那個人必定要背負羅馬人民的罵聲和詛咒。
“真無聊。”瑪爾特打了個哈欠,“讓他們談論下去,你就根本進不了羅馬啦!快說點什麼吧!”
就算沒有瑪爾特,奧格也覺得煩了。
“那就把羅馬圍起來,不讓一粒糧食進入羅馬,它裡麵有一百萬人,我相信會有人主動打開城門的。”他冷漠地說。
房間裡的討論聲戛然而止。
軍團長們停了下來,用一種詭異莫名的眼神看著奧格,似乎不敢相信他說出了這種殘忍的話。
羅馬是一座消費城市,周圍土地的產出無法養活這座城市裡的一百萬人,糧食基本依賴於進口,如果真的讓大軍圍困羅馬,要不了太久,羅馬就會發生可怕的饑荒和瘟疫,會有成千上萬人死去。
現在剛進入秋天,糧食還沒有徹底入庫,要達到圍城的效果,要不了多少時間。
然而房間裡安靜極了,沒有任何人開口譴責或是否定這句話。
波瀾詭譎的氣氛中,芙拉維亞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她握住奧格的手,語調溫柔地說:
“那樣會死很多羅馬市民,我們不能這麼對待相信我們的人民,如果你還想要羅馬,就不要這麼做。”
她的話一出口,才有人補充道:
“是啊,您還需要元老院承認您的身份,在進羅馬前,最好不要和他們結下深仇……”
奧格不置可否,看向軍團長法比烏斯,問:
“你預計和尤裡烏斯禁衛軍作戰要花上多長時間?”
“如果他們抵抗意誌頑強的話,最少應該要半個月。”法比烏斯說。
奧格點了點頭,冷不丁說:
“那麼我會和你一起去。”
這句話縈繞在眾人耳畔,房間裡的空氣仿佛琥珀那樣凝固了,軍團長們紛紛交換起了眼色。
誰都知道與禁衛軍正麵作戰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他們極力把這個危險的任務塞給法比烏斯,就是因為不願意犧牲自己的軍團,隻有效忠於芙拉維亞的十一軍團才會為了她接下正麵作戰的任務。
然而現在,他們眼中年幼的傀儡皇帝,竟然主動要把自己送到血腥殘酷的戰場上!
拋下這句出人意料的話,奧格轉向多少有些驚訝的軍團長們,冰藍的眼眸像是淬火的刀刃,泛著微藍的冷意。
“我可以不這麼做,但我要羅馬城裡的人知道我本可以這麼做。”他說,“現在我去和尤裡烏斯的禁衛軍作戰,半個月後,我要看到羅馬為我打開大門。”
說完這句話,他抓著手杖站起身,沒有任何招呼,轉身從會客室裡走了出去。
他離開後好一會,房間裡依舊沒人說話。
直到芙拉維亞柔和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就是我們最終的決定了。現在,說說看該如何進攻羅馬城外的那些衛城吧……”
走廊上,奧格沒有讓伊桑跟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聽著瑪爾特在他耳中說話。
“然後你就走啦?我覺得你說得挺好呢!”瑪爾特的聲音像是一雙黏在他脖子上的柔軟手臂,“如果你堅持,他們很可能會順著你的意思去圍城哦!還是說,你就是知道這點,所以才先提出一個不可接受的主意?但這樣會讓你未來的軍團長們對你有壞印象哦!”
“那又怎麼樣。”奧格冷淡地說,“他們想要得到一個新皇帝,我也是在給他們他們想要的。既然無論是誰都好過那個篡位的懦夫,那麼我又為什麼不可以?”
瑪爾特清脆的笑聲在他耳中響起:
“真殘忍啊,你對這個帝國沒有一點感情嗎?
“不過現在你要去打仗了,那麼你是要把羅馬留給你的姐姐嗎?”
“她會和我一起的。”奧格說。
他毫不懷疑,在自己說了要去迎戰尤裡烏斯後,芙拉維亞就會放下其他計劃,和他一起去。
“很有自信嘛!”瑪爾特語氣裡帶了點好奇,“我倒是覺得她不會像看起來那麼百依百順呢!她隻要讓她的軍團長保護你就夠了,為什麼要親自跟你一起去涉險?”
“那你看起來應該挺笨的。”奧格毫不客氣地說,“這麼簡單的事你都看不出來嗎?因為她愛我。”
他不理解這種事有什麼好疑惑的。
雖然被貶低為“笨”,瑪爾特卻不生氣,絲毫沒有放在心上,隻是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愛啊……”她把這個詞念得婉轉又甜蜜,“你知道愛是什麼嗎?”
他為什麼會不知道?奧格莫名其妙地想。
為了理解杯之密傳,他看過太多太多的愛情小說,書裡的每一行每個字都在訴說什麼是愛。雖然他不理解為什麼會愛,但他可以說他很清楚愛是什麼。
“愛就是你可以為那個人去死。”他很有信心地說。
“原來你是這麼理解的啊。”瑪爾特若有所思地說,“那麼你愛她嗎?”
奧格思考了一下:“不。”
瑪爾特:“彆人呢?”
對奧格來說,這個問題的答案隻有一個。
“先生。”他說。
他能毫不遲疑地為他的主去死——既然這樣,他無疑是愛著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