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神様”(1 / 2)

五條鶴一直不明白,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自記事起,世界在他麵前就沒有任何秘密,他因此而痛苦。

頭很痛,身體很累,睡不著覺,每天都被折磨得想發瘋。

但世界不允許他發瘋。

家族的長輩告訴他,他的天賦很好,他要變強,要為家族爭光,要擔起對抗咒靈的責任。

但是他的術式從未有過記載,沒有人可以教他,他隻能自己摸索。

但周圍好吵,他沒有精力,也沒有實力研究自己的術式,他隻覺得這是上天給他的詛咒。

和族裡其他小孩一起上課,是他最難受的時候,他忍不住跑了出來,跑到人少的地方,試圖在窒息中找到空氣。

這時候,他看見了那個粉發的人。

那人站在圍牆下,抬頭看著外麵,長發與白色的衣袖垂下,安靜得像浸染湖水的畫卷。

他不屬於這裡,五條鶴想。

不,他不僅不屬於這裡,也不屬於平安京,甚至……不屬於人間……

五條鶴的呼吸加速,他想靠得更近一些,想看看這個遊離於世外的人。

但當祂轉過身時,他下意識地跑掉了。

他有點害怕。

他弱小,懦弱,總是給彆人添麻煩,向他這樣的人,是沒有資格覲見神明的。

但祂找過來了。

五條鶴從樹後探出頭來。

祂彎下腰,伸出手,聲音如同安寧夜晚中不知名的呢喃。

祂說:“彆害怕。”

五條鶴雙腿有點顫抖,他看著祂。從祂身上,他感受不到任何惡意、期望,或大人物的高傲,隻是單純的善意與關心。

是他從未見過的人,隻在神話書中見過的人。

他開口,小聲試探:

“神様(kamisama)?”

虎杖悠雨一愣。這個孩子怎麼叫他神明?他看起來很不像人嗎?

他靠近了一點,柔聲道:“我不是神明,孩子。你看起來很不好,可以讓我看看嗎?”

五條鶴從樹後走出來,朝他走了兩步,突然以祭祀之禮跪拜。

“神様。”

虎杖悠雨:……

天,這孩子一定是被關太久了,認知能力和判斷能力出了問題。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他走過去,把地上微微發抖的孩子抱起來。

這一抱,才發現孩童寬鬆和服下的身軀異常瘦小,比身為妖鬼的百目鬼還要輕,好像平民窟裡餓一頓飽一頓的孤兒。

“彆害怕。”虎杖悠雨換了一個能讓小孩感到更舒服的姿勢,從口袋裡拿出之前在茶室順的甜茶點。

“餓了嗎?吃點東西吧。”

藍眸的孩童眼睛一亮,想伸手去接,但又把手鎖了回去。

“家,家主大人說過,沒有做完課業的小孩,不可以吃點心……”

“……沒關係

,他打不過我。”虎杖悠雨把茶點放到小孩手裡。

五條鶴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舉起有他手那麼大的茶點,咬了下去。

咬下第一口後就停不下來了,他大口大口吃著,大滴的眼淚啪嗒啪嗒掉到衣袖上。

“彆哭。”虎杖悠雨擦擦他臉上的淚水,“慢慢吃,彆噎著。”

他的心情就沒輕鬆過。

在孩童吃茶點的時候,他用咒力檢查了一下這孩子的身/體,情況比他想的還要差。

大腦長時間處於超負荷狀態,血糖很低,大部分肌肉都有拉傷的痕跡。

如果不是有強大的咒力量撐著,他恐怕已經死於嚴重的營養不良。

這種長時間的負狀態,就連時間回溯都救不了。

孩童吃掉茶點,拿袖子擦眼淚。虎杖悠雨調動靈力,緩解他身/體的疲憊。

五條鶴感到自己的狀態在好轉,愣了一下,然後哭得更厲害了。

“嗚……嗚哇……”

虎杖悠雨一頓,而後無奈地輕拍他的背,“沒事了,想哭就哭吧。”

“嗚哇……神様…神様……嗚嗚……”孩童把頭埋進他懷裡,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仿佛生怕他會消失。

虎杖悠雨沒有嫌棄小孩的鼻涕眼淚,隻是輕輕拍著他,就像任何一個常見的母親在安撫自己的孩子。

他用陰陽術在周圍設下一個小結界,世界在五條鶴眼中不再嘈雜。

耳邊傳來神明大人輕柔的淺唱,仿佛來自遠古的鯨落。

“真っ青な空の天の川に……小さな白い船が……”*

在從所未有的安全感下,在終於安靜下來的穹宇下,小小的孩童漸漸停止哭泣,呼吸平穩,竟是睡著了。

虎杖悠雨輕輕擦去他的眼淚。

這個孩子是六眼,壓力一定很大吧。

竟然讓脆弱的孩童挨餓害怕,這個家族,真是……

這時,小院門口傳來嘈雜聲,虎杖悠雨看去,隻見一大班人馬從狹小的院子門口擠進來。

領頭的那個中年人看見他,麵露怒容,喊到:“大膽賊人!放下我五條家的六眼!”

懷中熟睡的孩童皺了皺眉。

虎杖悠雨淡淡道:“他睡著了,安靜。”

“睡著又怎麼了?青天白日就敢打瞌睡,真是匹夫行徑!”五條家主招手,一隊帶刀侍衛將虎杖悠雨圍住。

“給我拿下他!把五條鶴叫醒!什麼都學不會還貪吃貪睡,像什麼樣子!”

侍衛們拔刀衝向虎杖悠雨,嘈雜聲終於將五條鶴吵醒。

他睜開迷茫的眼睛,在看清周圍後立刻警惕起來,身/體縮得更小了。

虎杖悠雨安撫地摸摸他的頭,看向向他衝來的侍衛們。

那一刻,侍衛們的內心深處,無儘的恐懼開始叫囂。

青年的眼神仿佛噬魂的深淵,他看向的人,都停下腳步,不敢向前。